三年了,戴嬈的丈夫去世已經三年了。
今天是冬至,雖然沒有北風呼嘯,但死寂的黑夜中飄落著的雪花仍舊讓戴嬈緊了緊外套的領口。
吱吱地踩著雪,戴嬈獨自走到住宅區的路口,銀白色的路燈照落下來,卻沒有一絲溫度。
她蹲下身子,脫下磨得起毛的手套,從手提袋中取出裝滿了溫熱的餃子的鋁製飯盒放在地上打開,一小瓶二鍋頭擰開瓶蓋擺在飯盒旁,又拿出一疊黃紙揣在懷裏,才摸出一雙筷子橫在飯盒上。
戴嬈呆呆看著準備好的吃食,蹲了片晌,終於吸了吸鼻涕,一邊抽出兩張黃紙用打火機點燃,一邊柔聲輕輕念叨著:“冬至了,吃餃子,給你送件寒衣,女兒在家做作業呢,天太冷了,沒讓她出來……”
黃紙靜靜燒著,微弱的火光在寒夜中極力溫暖著戴嬈的手。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戴嬈忽然哽咽了,趕忙將臉埋在衣領之中,隻有肩膀忍不住仍舊在不住抽動著,“都是我害了你……”她說著,又遞上一張黃紙,續上了麵前半真半幻的溫熱。
不一會兒,本就不多的黃紙便被燒作了一片灰燼,些許被雪水浸濕的黃紙也藏在灰燼中變得和黑夜一樣寒冷。
戴嬈用筷子夾開飯盒中的一個餃子,是韭菜雞蛋餡的。
“這幾年,女兒跟著我受了很多委屈和白眼,”戴嬈止住淚水,被凍得發紅的臉上卻平添一份欣慰的笑容,“不過她可懂事了,學習也認真,老師們都挺喜歡她。”她這樣說著,心裏卻浮現出每次她去學校接送女兒時候,那些老師和家長們的冷眼和竊竊私語。
每到那個時候,女兒都會拉住自己的手,異常平靜地看過來笑笑,然後低下頭,拉著自己一步步回家。
“好吧,我說實話……”戴嬈苦笑出聲來,在飯盒前灑上細細一道二鍋頭,“咱們女兒和你一樣,總是保護著我……班裏麵連男孩子都打不過她……”可是說到這裏,戴嬈就又陷入沉默之中。
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對亡夫說了。
生活太難了。
因為是單身母親,又沒有婆家人或娘家人,而且連現在的工作也隻是在一家眼看就要停業的飯館裏打零工,要維持生活,還要供女兒上學,對於戴嬈實在太難了。
然而再難也要撐住。
因為她必須要將女兒撫養成人,這是她唯一的無論怎樣都未曾想過舍棄的事情。
女兒是自己和亡夫愛情的結晶和見證,也是他們生命和希望的延續,隻要看到女兒的笑容,她就會覺得生活中的所有苦難都變得不堪一擊。
不知又蹲了多久,她才扶著路燈站起身來,揉揉有些酸痛的膝蓋,將剩下的已經涼了的半飯盒餃子裝回手提袋裏,又收好剩下的一點二鍋頭,望著地上的灰燼,澀澀地笑了笑,然後低下頭踱步回家。
冰冷的空氣被吸入胸腔中,這一瞬的安靜對於戴嬈,著實是一種難得的放鬆。
戴嬈的家租在一棟破舊的樓房中,雖然麵積很小,但是由於有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房租並不是很低廉。
有關這件事情,戴嬈當初在選擇租房的時候幾乎是沒有猶豫的。雖然她自小生活條件很好,但她也並不是不能接受公用廚房和衛生間的,尤其是八年前她就決意隨丈夫離開她生活了二十三年的家的時候,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準備。可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去承擔這些苦難,所以就算是再苦再累,她也要盡可能地為女兒提供更好的物質條件。
想到此處,戴嬈還是為自己的堅強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