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是程勝,綽號“六猴兒”。程勝得這麼一個外號不是因為他長的像猴子,而是因為他的身體靈活,身手敏捷。他現在在一槍準兒的身邊,經常待在老營。他們和韓正、張元、林寶輝是當年在盧龍寨歃血為盟的兄弟。那一年,韓正十三歲,楊鋒、林寶輝、姚朗十二歲,張元、程勝才十一歲,這些孤兒為了不被別人欺負,好好的活下去,在盧龍寨的小樹林裏堆土為香,插草為爐,清水為酒,割破中指,歃血為盟。從那一天起,六個孩子緊緊的走在一起。正是因為這樣,兩年後,老爺子才把他們都帶回了老營。程勝是一槍準兒帶出來的,他習慣在夜裏活動,潛伏在樹林草叢,借著微弱的星光練習槍法。和一槍準兒一樣,他的話語並不多,但是他愛聽別人說,無論別人說的他懂不懂都無所謂。

今天的程勝坐在一邊,刀子、把子、泥鰍、釘子、一槍準兒這些老家夥的談論他聽了個滿耳,一直聽到有人說“散了吧!”他才氣呼呼地回來,一腳踢開房門。

瘋子瞄了他一眼:“老六,今天怎麼啦,跟誰發那麼大的脾氣?”程勝呼了一口大氣:“二哥,這小日本子也太壞了,搶了咱中國人的地,殺了咱中國的人,咋,還讓咱中國跟他們賠禮道歉?”“這算什麼,《東亞日報》駐長春記者金利三在七月十四日的《吉長日報》上發表什麼“謝罪聲明書”,說什麼萬寶山事件的真相,讓小日本子知道了,派人把他給殺了,咱們的政府不也沒脾氣嗎?”畢竟早來了幾天,姚朗知道的事情要多一點兒:“小日本子他們的心都是黑的,以前在旅順口和俄國大鼻子打仗的時候,殺了多少咱中國人,聽說還把人心人肝醃製了再吃呢。”“張少帥怎麼不管管?”程勝的心裏總覺得少帥張學良是東北的主人,隨口來了一句。“張少帥管?張少帥的爹、老帥張作霖還是讓小鼻子給炸死的,讓他管,做夢吧。”姚朗說完,側過身望著楊鋒:“二哥,小鼻子這麼折騰,啥時候是個頭兒啊?咱們在東北的幾個窩全撤了,以後的買賣不好做了。”楊鋒眯了眯眼睛:“這幫子小鼻子是沒惹上咱,狗日的要惹上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哥三個正說著話,院裏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貨到了,貨到了,出來裝車!”刀子叔熟悉的聲音響起,各屋的燈都亮了,人們穿好衣服,紛紛的往後院趕去。楊鋒把槍別在腰裏:“咱們走!”

貨物很快就裝在了六輛馬車上,人們卻沒有散去,按照老規矩,貨一上車,領幫的該派活兒,誰跟車,誰留下等等,可是今天沒人出來領幫。刀子在人群裏來回過了幾趟,始終沒說話。“刀子,是走是留發個痛快話!”把子低聲說了一句。刀子站下腳,似乎考慮著什麼,人們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他。刀子突然歎了一口氣:“打今個兒起,咱們這順發客棧就撤了,老爺子發下話來,奉天城以後沒老爺子的話就不能再來了。”

沒有人說話。

刀子忽然把手一揮:“全體上馬,起!”

把子的關係的確多得很,馬隊車隊所經過的地方沒有遇到任何的盤查,一律放行,因為把子的身上有遼寧省警務處處長兼任沈陽市公安局長黃顯聲開出的特別通行證。“老刀把子”販私貨能夠販到現在一回事兒也沒出過,明麵兒上的事情幾乎全是把子和泥鰍的功勞。

私貨裏最賺錢的除了白麵和鴉片膏子,就是數軍火了。在當時那個環境裏,哪個地方都有土匪馬賊,槍、馬就是他們的命。民團、聯莊會也一樣需要槍。可是這一次“老刀把子”接下五十支盒子炮、三十支十子連、五十支遼十三年式步槍,各種子彈二十二箱居然一分錢也沒花,“老刀把子”的心裏說不出的壓抑。世界上最難還的恐怕就是人情了,齊“隊長”的這次人情怕是讓“老刀把子”的心裏結了一個大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