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他的父親最樂意的，不過是他坐穩那主家人的位置，替他壓著威爾士家的那群人，讓他吐氣揚眉？
而一切有違他樂意的事情，他都不願意見到。
如此的父親，他曾想過，不要也罷。
但是人是何其複雜的動物，在知道父親要過身的那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沒有跟父親說，好多的事情，都想跟他說清楚。
親子對父母的感情，仿佛是與生俱來的，得不到，便是特別的恨，但是到失去，就是一陣陣惶恐，無法名狀。
他帶著那樣的急促，回到了自己的公寓，現在是大早上，還沒有到簡沐晴上班的時間，那隻豬，他雖然不願意那麼稱呼自己愛著的女人，但是她確實是。
吃得多，睡得多，難起來，不天天讓程瑜拎著上班，大概會經常遲到的人，隻能是豬而不算是人了。
再說回去盛炎宸所以為的，他的那隻豬，應該還在睡覺。
但是當他回到公寓時候，他驚訝了，那隻豬，並不在，好像是因為父親的事情，他急得忘了一切，甚至忘了自己做了一件什麼樣的事情。
他似乎忘了，那隻豬，也是隻有著刺的豬，大概是豪豬一類的，也是有可能就那麼離開他，再一次消失。
不對，她不會消失的，因為盛炎宸曾經因為找不到她而痛苦過，所以這次，他在她手機那兒裝了一個GPRS發射器。
隻要打開他手機的APPs就可以知道她的去向。
卻沒有等他打開手機APPs，那個電話又打來了，正是兩難的時候，他嘖了一聲，呿了一口，還是接了。
然而電話那頭，響起的並非又是紅姐的聲音，而是一個沙啞的聲音：“路西，你回來了嗎？”
這聲音，便是那曾經冷酷雄渾說著自己不是他兒子的那人所有，而路西，則是他英文名字的簡稱，也隻有老太爺曾經日日喊過這個名字。
而父親，從來隻會喊他魔鬼。
“……”盛炎宸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間沒有了聲音。
“路西……你回來了嗎？”那邊再重複一句，這聲音其實並不對勁，聽著好像失了魂，隻是意識模糊時候的無力呢喃。
“路西，路西你在嗎？路西，你回來了嗎……”那位父親那麼說著，竟然有了哭聲，這個時候，他感覺手機一抖，是那邊傳來了視頻通話的請求。
盛炎宸的手有些顫抖，是不是該打開視頻通話呢？
他四處看看，這公寓裏隻有他一個，恐懼，逐漸蔓延到喉頭，變成了粗重的呼吸聲，在空曠的公寓裏，似乎還環繞出魔幻般的假回音。
原是他是怕的，一直針鋒相對，最後卻親睹父親的隕落，他是怕的，說不清是怕什麼。
所以他回來，並非是他想帶著心愛的女人，他隻是來帶一劑強心針，但是強心針不在，此時此刻的這個電話，正是一道最後的通牒。
是那個男人不行了，徹底的不行了，他大概趕不上了，但是老爺子為他撥通了這通電話，那大概是，他的呢喃和渴求讓人受不了。
盛炎宸深呼吸了一口氣，腦子裏亂著，但他還是摁了一下接聽鍵。
本可拒絕，報複到底。
就算帶不了雲惜去見他，報複他最後一次，也可以拒絕他最後的要求，從而報複他，但是盛炎宸在那個時刻，卻做出了這個選擇。
他摁了接通，畫麵閃一下，就出現了那個人油盡燈枯的模樣，幹燥的唇在說：“路西，是你嗎？”
盛炎宸看著畫麵中的男人，幾乎可以在那雙灰色的瞳仁中看見自己的模樣，這個倒映，該源自那邊的巨大的可視設備。
這是為了讓那個男人看清楚自己，多半，也是老爺子的主意。
“路西，你啊……真是軟弱……”男人雖然得不到親生兒子的回應，卻看見了他，看見他接了這一通電話。
然後……這個人就那麼微笑地，迎接那生命的終結。
盛炎宸是無法發出一聲來，但是他看到了最後，看著他劇烈咳嗽，看著顯示他心跳的儀器屏幕剩下一條直線，看著那些身穿白衣的人忙亂地搶救，看著他已經瘦得不行的身體被電擊得弓起。
一直看著，直到看見他的身體被白布全部包圍，直到看到那些人看著手表記下時間。
他才恍然，看看自己手表的時間，正好指在了十二點三十二分，這就是那個人的死亡時間。
仿佛不能相信似的，他仰頭看天花板，緩緩墜下身子，好像一切的新陳代謝都停止在十二點三十二分這一刻，下一刻，他將要重新看待這個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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