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藍,少有白雲,十餘條木船在江麵上穿梭擺渡,兩岸碼頭人頭攢動,呼喝聲不絕於耳,商旅不絕。
雲雲道人站在黃鶴樓殘址上捋著白須,身旁站在一個十二歲的孩童,那孩童的目光隨著師父的拂塵指點張望著。
“程硯,你看西北邊那座山頭,叫龜山。”
“龜山?”程硯收回目光看向師父,不明所以。
“四象之玄武,龜山之北為漢水,兩江之間盤臥不動,守護之神也。”雲雲道人微微點頭,轉過身來指了指,說道,“知道這黃鶴樓下麵的山叫什麼嗎?”
“上來之前我問過了,叫蛇山。”程研應答道。
“嗯,位居東南。”雲雲道人看向徒弟,問道,“這山勢你懂了嗎?”
“蛇乃龍也,四象之青龍,居於東方,就是位置略微有點兒偏了。”程硯撓撓頭。
“不然。”雲雲道人嘴角含笑,回過身來,甩了一下拂塵。
程硯追問:“師父,有什麼不對麼?”
雲雲道人:“二十年了,我又回到了這裏,一切天翻地覆啊。”
程硯:“二十年前不一樣嗎?”
雲雲道人沉默不語,良久收回目光,微微歎了口氣:“一江分南北,二象蛇與龜,三龍反首顧,帝業終成灰。”
“難道師父是說,這裏的地形有帝王之氣?”程硯驚駭。
雲雲道人搖了搖頭:“非也,此勢有覆地之氣。”
“師父,你就別跟徒兒打啞謎了,太高深了,不懂。”程硯皺眉道。
“龜山與蛇山位置傾斜,不在正位,天傾西北,地陷東南,實則掩人耳目。”雲雲道人捋須感歎,“萬事不可完滿,盈縮轉換才合天道。遙想始皇帝統一六國,如今已有三個七百年了,封建帝業就此步入曆史塵埃,一切又回歸原點了。”
“大師所言差矣。”
師徒二人聞聲,見一位器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站在不遠處,右手牽著一個與程硯個頭差不多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眉清目秀膚色白皙,穿著一件紅色刺繡小旗袍,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恕在下唐突,打擾大師了。”那中年男子牽著女兒的手走來。
雲雲道人捋須,眼睛微眯著:“閣下有何高見?”
“在下隻是略識得幾本書而已,怎敢在大師麵前對風水堪輿之術班門弄斧呢?”那人留著剛硬一字胡,頭發三七分,目光如炬,絕非等閑之輩。
“哎,各抒己見嘛,有何不妥不如說來探討探討。”雲雲道人和顏悅色說道。
“方才,大師所言帝業終成灰,一切又回歸到了原點。這一半是對的,一半嘛,在下不以為然。”
雲雲道人微微點頭,捋須靜聽。
“封建王朝覆滅不錯,但這回歸原點嘛,嗬嗬,有待商榷。”那中年男子身著西裝腰杆筆直,言語間頗為自信。
雲雲道人:“且說來聽聽。”
“黃某不才,曾在德國留學三載,曉聞西方各派學說。”一字胡突然停下,轉頭四顧,見幾個小孩子歡歡鬧鬧在銅鑄樓頂上攀爬,四周無其他人,然後靠近了一點,低聲說道,“五年前,俄國十月革命爆發,大師可曾知曉。”
“多有見報。”雲雲道人點點頭,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小姑娘。
“德國有一位名人,他的著作說人類社會是不斷向前發展的,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從封建社會到資本主義社會,然後……”一字胡一聲咳嗽,略作停頓,再度環顧一圈,“社會是變化發展的,我們不斷向文明邁進,又怎會回到原點呢?”
“大清雖然亡了,可如今人的思想羸弱,慕洋鄙己不是一時半會兒能糾正過來的,路漫漫其修遠兮,不急不急。”雲雲道人嗬嗬一笑,瞥見徒弟盯著那小姑娘直看,拿著拂塵頂了一下他的肩膀。程硯一怔,回過神來偏頭向外。
那一字胡眉頭緊鎖,神色凝重:“如今列強環伺,軍閥混戰割據,但凡有些危亡意識的國人就該有急切之心,怎能不急呢?唉!”
“萬法歸一,道生陰陽,世間一切的變化無非就是陰陽之變化,有終有始,四季輪轉生生不息。”雲雲道人停下,皺眉,掐著白須,“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萬事過猶不及。”
“過猶不及?”一字胡略有所思,鬆開女兒的小手,手指開始撥弄著佛珠手串。“那大師的意思是……”
雲雲道人甩了一下拂塵,望著遠處的江麵:“先秦諸子百家爭鳴,卻無一家之言可以貫穿始終,唯有遵循天地大道方可安天下。”
“大師,何謂天道?”
雲雲道人回頭看著他,慢慢說道:“簡而言之,能使得百姓安居樂業便是合乎天道,百家之言其為用術罷了。”
一字胡更加迷惑,問道:“在下問的是西方各派學說,不知那種可拯救華夏黎民於水火?”
“天機不可泄露。”拂塵甩動,雲雲道人看著他憂心天下,便道,“秦奉商鞅之法得天下,卻因法過剛而失民心,二世而亡。大漢開國,奉黃老之學韜光養晦而有文景之治,及至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卻匈奴七百裏不敢南下牧馬,陳湯遠征西域壯言: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