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常聞哲走下某市建行沿江大道分理處鋪著三峽紅大理石的三級台階時,眼前的一切都還太平無事。
花壇裏的花開了,是那種明亮的小黃花,在初升的朝霞映照下顯得嬌嫩和鮮豔,響著電子音樂的灑水車剛剛經過,霧狀的水滴使小花分外晶瑩;一輛印有那個紮小辮的小姑娘的稻花香廣告的公交車停下又開走了,下車的乘客各自東西,隻有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婦互相攙扶著走向不遠處的分理處;人行道上的香樟樹葉將陽光變得斑駁,灑在一個站在樹下拉著小提琴乞討的高個女孩的身上,女孩腮邊挾著琴托,一副大墨鏡,看不清她的臉,但悠悠琴聲顯示她拉得很專注;一輛白色的江鈴麵包車停在百米開外的非機動車道上,車門敞開著,司機坐在駕駛台前抽著煙,發動機沒熄火,還聽得見發動機的聲音;一個壯漢穿著背心,邊走邊吃著牛肉麵,也許是天熱,也許是太辣,也許是很對胃口,臉上紅光滿麵,嘖嘖有聲,引得站在路旁閑聊的兩個男人發笑;穿黃馬甲的環衛女工俯身撿起一個被人遺棄的統一綠茶的空瓶,塞進清潔車上掛著的塑料袋裏,裏麵鼓鼓囊囊的,肯定撿了不少;一隊人馬打著“青年誌願者”的旗幟,興高采烈,談笑風生,臨近五一勞動節,不知又是要到哪裏學雷鋒做好事;一個女子在不遠處的林蔭道上走著,提著一隻密碼箱,一身白衣,顯得素淨;身材勻稱,風擺楊柳,好大的太陽鏡,連那張不大的臉都快遮沒了。剛才在分理處她被銀行職員恭恭敬敬的請進一間密室裏去了,不像常聞哲那樣需要在櫃台前憑著號碼排上十幾分鍾的長隊,這也莫怪,誰叫人家有錢呢;一個歪戴大簷帽的銀行保安從開著空調的分理處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下,點燃了一支煙,美美的抽了一口。
一切平安無事。
可常聞哲卻始終感覺有些不對勁,而且有些別扭。他再環視了一眼,隔著大道,有兩輛麵包車裏人影晃動,看得見有攝像機的鏡頭在反光,又是路邊偷拍,電視台如今也學會時尚了,學會作秀了;一群太婆在錄音機的伴奏下,跟著羅雪在跳那首輕快的《好日子》,動作古怪卻又認真;幾個學生你追我趕的騎著山地車一掠而過,留下一串清脆的鈴聲和一路的歡笑;有客輪在三江航道裏莊嚴的鳴笛,聲音渾厚,一直可以傳到對岸的磨基山頂;他去過那裏的差轉台,就在電視鐵塔下麵,幾間小屋,一大排熒屏,幾個值得尊敬的人;一些川江水手爬上沿江護堤,葉子煙,光頭,大聲地咳嗽,將痰毫無顧忌的吐在幹淨的地磚上;他扭過頭來,惡心,真應該提議重建鎮川門,讓那些如今改稱重慶市的“川麻皮”們從下麵鑽過,也知道知道我們這裏人的厲害。
他笑笑。陽光、春風、綠葉還有春風,一切太平,他找不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也許這就是潛意識與現實之間的矛盾,這就是在特種部隊待過四年養出的敏感。他本身就是一個剛毅的家夥,平頭,劍眉,有棱是角的國字臉,總顯得有些冷酷,不過他的眼睛很有神,五官端正,下顎也有些性感,如果笑起來還是很有魅力的,也有些帥氣;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行動矯健,動作果斷,他有些嫌熱,走出分理處就脫下西裝,一件藍色格子雅戈爾襯衣更襯托出軍旅生活錘煉出的強壯體魄,筆挺的七匹狼長褲還是顯得挺幹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