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醒來(1 / 2)

“鳳薑,鳳薑……”

聲聲呼喚。

偌大的宮殿,熟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柱,鳳薑彷徨無助地奔走。

幔帳隨風吹動。

母後的殿內,繩索晃動,一具她心顫的屍體,暴露在眼前。

鳳薑,鳳薑。

聲聲低啞的呼喚,眷戀悲傷。

砰砰。

“死丫頭,讓你祠堂跪著,不是讓你來打瞌睡的。”

粗鄙的婆子怒斥聲響起。

縮成一團的十五歲少女,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眸子,眼睫顫動,淚水滾滾,鹹澀的溫熱液體沾濕臉頰細細的劃痕,鳳薑一激靈,渙散的目光有了焦距。

祠堂,桌上擺著列祖列宗的牌位。

蒲團,擱了幾個。

她腿下不知是誰的還是跪的,發麻僵硬使不上勁,仍是歪躺靠在柱子旁的姿勢。

鳳薑、鳳薑……那是母後喚她的溫柔聲音。

她已經死了。

死在萬箭齊發。

死在那年天真爛漫的任性年紀。

“粉黛。”

婆子的粗聲,在耳膜震響。

鳳薑回過神,低垂的眸子,一片死水般,波瀾不驚,清冷漠然。

眼下“她”是誰不尊要了,活著,活下去就好!

“太太起了麼?”

粉黛搖搖頭,“太太一早被喊去打葉子牌了。前日裏太太說,興許忙著一整日都不回的。”

婆子“呸”了聲,“也就咱們太太宅心仁厚,還想著給這妮子尋一門好夫家!”婆子是太太陪房,粉黛聽了不敢應聲,抿唇低頭間悄悄瞟了眼六姑娘。

“這人要是立不起來,再好的投胎本事都沒用。”婆子哼道。

鳳薑抬起頭,冷冷地直直凝著婆子。

嬌俏的瓜子臉,因著臉上勾出的拇指長傷痕,猙獰醒目。

好好一個美人胚子毀了。

“瞧什麼?難道我於婆子還說錯了?”婆子掐腰,怒目圓瞪,口水沫子齊飛:“平日裏柔柔弱弱,誰想一不留神,都敢伸手害親姐妹了。讓我們這些伺候的下人平白跟著受罰月錢!府上待嫁的姑娘不止你一個,六姑娘你不要臉就算了,怎得還要旁的姑娘跟著丟人……”

鳳薑抿唇,嗤笑了一聲。

太太當真這般好,怎麼會養出這般刁奴?

眼下她也沒琢磨透,閉了眼,不再搭理。

於婆子一通脾氣發過了,也不與她為難,這六姑娘怎麼立不起,也是個小主子。

粉黛麵露不忍,瞧著婆子走遠了,才又悄悄將鎖子打開。

她仍保持著那個動作,大片陰影灑在她身上,死氣沉沉的。

粉黛心裏慌亂,低低喚了聲:“六姑娘。”

鳳薑睜開眼,注視著走近前、俯身遞送藥粉的小丫頭。可瞧見她劣質的紙包裝藥粉,鳳薑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話還沒出口,粉黛的聲音傳來:

“六姑娘,你若不嫌棄奴婢幹粗使活兒的,就讓奴婢給你上藥吧。”

藥?

後知後覺感受到臉頰傳來的疼痛。

她指尖輕撫,察覺到傷口未愈,想瞧瞧究竟怎樣的傷,也沒有條件取來銅鏡。

鳳薑歎息,伸手接過那包藥粉。

粉黛呆了呆。

藥粉白色,攆的細細的。她舔了舔指尖沾到的粉末,藥方子配的倒是那麼一回事。

“先扶我起來吧。”鳳薑喚道。

粉黛應了,動作輕柔,將鳳薑扶坐在蒲團上。

“我是怎麼了?暈暈乎乎的,昨兒鬧了什麼,我一丁點兒也想不起來了。”鳳薑歎道,眸子一轉,落在吃驚的粉黛麵上,“你也別慌,許是我昨兒受驚過度……粉黛,你能同我說說昨兒事嗎?”

粉黛慎重地點了點頭。

“六姑娘,昨兒三姑娘生辰,約了幾位關係極好的姑娘上府裏,奴婢當時不在,後來聽人說起,三姑娘與七姑娘不知怎得招惹了六姑娘,一個讓你給推到水裏,大病了一場。七姑娘身子壯實,手裏沒輕沒重的,六姑娘你臉上的傷,就是讓她劃得。”

粉黛壓低了聲音,細細說起了她所知道的。

“六姑娘,你想起來了嗎?”粉黛看著她,眼裏滿滿的關心憂慮。

鳳薑輕輕頜首,抿唇:“沒人於我喚大夫瞧瞧嗎?”

粉黛心痛:“姑娘,太太病逝以後,現在的江府,誰還會把您放在眼裏……”

話未審核,一時間脫口而出,待粉黛緩過神,麵上神情訕訕,有些後悔口無遮攔。

她眸子低垂,眼睛兒不敢瞧對麵的六姑娘。就怕六姑娘出去以後口無遮攔,她可就倒黴了。

鳳薑將藥粉包遞到她手裏,摸到了她掌心粗粗的繭子,還有幾處凍瘡留下的疤痕。

在她眼裏,粉黛不過同她慘死那年一般大,十四五歲。

鳳薑軟了聲音,目光堅毅注視著她:“粉黛,幫我上藥。相信我,往後,我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粉黛愣了。

鼻子酸澀,她抬手擦了擦眼角濕潤,背轉身,咬著唇低聲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