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均目光戚戚,這讓他情何以堪,他深愛的女人殺了他最為尊敬的父親:“你怎麼忍心下手,你怎麼就不能為我著想一點點!報仇真的這麼重要麼,真的可以讓你不惜一切的與我反目成仇麼?”
沈墨均的聲音是暗啞的低斥,李千蘭背對著他點了點頭:“玉容和我一樣,他如果要死,也不能是被他人殺死。”隻能自殺,這一句話,李千蘭留在心裏,她接著說:“你父親比你聰明,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出自我的手,所以受刑前,他獨獨隻要見我。他不想死,可是他不得不死,因為當時,沈家所有人的命皆被高太後所操控著。他臨死前,沒有其它的心願,隻求你能安穩騰達,將沈家的門風發揚高大!”
說完,李千蘭轉身,回到房間,從書櫃裏取出哈博克王子送給她的匕首,上麵還留有高太後的血。李千蘭把匕首遞給沈墨均,毫無懼色道:“你是一個重孝的人,所以現在你沒有太多的路選,你要麼殺了我替你父親報仇,要麼按照你父親的遺願發揚沈家門風,撐住沈家高台。”
沈墨均走了,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景陽殿,沒有再看李千蘭一眼。第二天上朝,沈墨均讓贏帝為他和程蝶擇日成婚,李千蘭知道,沈墨均是在報複她。
報複就報複吧,隻要他一直活著就好!遲早程蝶可以融化他心裏的怨恨,遲早程蝶可以成為他的第二個李千蘭,李千蘭把匕首放進熱血中,洗盡了上麵高太後留下的汙血,卻洗不盡李千蘭心中深深的痛和無奈。
年關將近,沈墨均成親的日子安排在除夕的前一天,而贏帝立後的時間,卻是在正月的元宵,一時沈府大張旗鼓,火急火撩的裝扮府邸,贏帝也依然按最初的規劃決定帶李千蘭去沈府賀喜。
也好,也好,一切都了結完畢,她也就沒有什麼不能再放下,於是李千蘭把暗殺贏帝的日子最後定在除夕之夜。
贏帝往沈府送去了許多賀禮,承賢太子也光臨了沈府,沈府喜氣洋洋,好不熱鬧,而宮中為了籌備新年和封後儀式,自然也是忙碌到人撞人的地步。
李千蘭冷眼看著,好似這一切都和她沒有關係一般,胎兒在腹中活動,總愛踢鬧著她的肚皮,她已能明顯感應到小小生命的存在,可是哎李千蘭摸了摸微微鼓出的肚子,就這樣吧,永遠和娘親在一起。
那天早晨李千蘭醒來,發現外麵飄起了雪,沒多大一會兒功夫,到處都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忽的秋雲興高采烈的跑進來,嗬嗬凍得發紅的手說:“娘娘,趙昭儀好似要生了,聽說淩晨就鬧鬧說肚疼,太醫這會兒全都趕過去了。”
趙昭儀頭胎不好生,李千蘭聽她在裏麵哇哇的鬼叫,嚇得腳都是抖,不過好在,她不用經曆那痛苦的一關。贏帝很興奮,趙昭儀一生,那他就有兩個孩子。承賢太子倒是很好奇,一會兒蹦起來看看,打聽打聽,還噌到贏帝身邊去問:“鄭母後在世時,經常說兒臣生下來的時候,一臉都是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兒臣到是想看看皇弟是不是和兒臣一個樣!嗬嗬”
贏帝還沒說話,武貴妃忽的插了一嘴:“過了年關,太子也有十整歲,虛一虛也有十一二歲,時間真是催人老,記得臣妾入宮時,太子殿下還是那麼小點,這一晃也到了納太子妃的年紀!”
武貴妃不說,李千蘭倒也沒往這處上想,這一提,她也多了一嘴:“皇上可有為太子殿下物色哪家女子?”
趙昭儀的聲音一波一波地從裏麵傳來,傳到外麵,也是讓人心驚的很,贏帝“嗯”了一聲,算是回答,待趙昭儀的叫聲緩下去時,他才接著說:“能合太子年歲的女子倒也有不少,但能合太子心意卻是少了一些。太子較為滿意沈家沈清明的長女沈霞,那孩子今年也有十歲,長相出落的亭亭大方,修為也是極佳,立了後,迎了春,采桑之節時,便可先定下此事!”
這是承賢太子意思,那麼承賢太子如此做,想必也是為了鞏固沈家的力量,如此一聯姻,沈墨均又有何反之理,李千蘭打心底感激承賢太子的英明選擇,也打心底放下了沈墨均這個大糾結。
趙昭儀真的折騰了許久,到了中午開餐之時,她還沒有見動靜,贏帝離開回殿用膳,其它妃嬪借機奪路而逃,真真都被趙昭儀的叫聲摧殘壞了。
下午,李千蘭午睡醒來,秋雲喜衝衝靠上前來報:“娘娘,趙昭儀生了。”
“皇子還是公主?”李千蘭心裏緊張了一下。
“娘娘猜猜!”秋雲還賣起了關子。
李千蘭白了她一眼,也不著急,笑道:“不是皇子就是公主,本宮猜對了沒?”
輪到秋雲一臉黑線,笑道:“娘娘放心,趙照儀生的是公主,不過是兩個!”
哈!雙生子!
李千蘭趕到時,兩個小公主正在小圍床上睡著,承賢太子趴在上方百看不厭煩,一會兒伸手捏捏這個的小鼻頭,一會兒動動那個的小臉蛋。
趙昭儀靠在床頭,一臉的憔悴,雖然不是皇子,但兩個公主也足夠讓她的地步往上提一提。
贏帝坐在床前陪著趙昭儀,放眼看去,也是和和美美的樣子。
李千蘭向贏帝請了安,問過了趙昭儀,就去看望小公主。
小公主長得極是可愛,粉嘟嘟的臉蛋,小小的嘴唇,李千蘭的手指一放上去,小公主的嘴唇就開始吸吮,好像餓了一樣。
李千蘭看得開心,等奶娘喂完了奶,她也要求著抱抱小公主。
小公主被毯著包裹著,小小的身體抱在懷中一動不動,李千蘭俯下身子,還能聞到一股好聞的淡淡奶香味,真是乳臭未幹的丫頭,思及此,李千蘭還不由嗬嗬地笑出了聲。
贏帝和承賢太子見李千蘭玩得不亦樂乎,幾乎是同時問道:“不知道你(母後)的肚子裏是個皇子(皇弟)還是公主(皇妹)?”
哄堂大笑,司馬修容坐在桌前悶聲地插了一句:“不管淑妃娘娘生什麼,皇上都是極愛的很!”
“那倒是!”李千蘭身上也有一個負擔,贏帝怕她累著,接過小公主放到床上,看著司馬修容打趣道:“你們要是給朕生個一子半女,朕也是極愛的,朕是喜愛孩子的。”說著,還格外的摟了摟承賢太子,真真是把這小家夥得意壞了。
兩個小公主的誕生讓贏帝很是歡樂,他的嘴巴都笑得咧到了耳後根。
看到贏帝的笑顏,李千蘭的心恍了一下,其實她心裏也知道,贏帝是喜愛孩子的,而且還很看中她腹中的龍胎。因為趙昭儀懷胎十月,贏帝隻去過暉露殿寥寥幾次,而現在,贏帝幾乎是搬進了景陽殿,每晚睡覺前,他的手還總要輕輕地撫摸她的小腹,問一些有關他們母子的情況。
李千蘭的心裏不禁有一股暖流在緩緩流動,那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穩,李江氏、玉容和陳京華臨死前的話一直回蕩在她的耳旁,還有孟太醫的那些諄諄勸導。
“放下仇,好好享受現在的生活!”
“要快樂的活著。”
“要相信自己的心!”
“沒有人讓你報仇”
一夜沒睡好,李千蘭早上起床時,渾身都腫得厲害,孟太醫過來為她號完脈,說:“脈像有些虛弱,這些天你好好休養,不必太過操勞。”說著,他停了一下:“至於武貴妃,你最好別再去招惹她,否則”
武貴妃要害她的計劃手段遠不止用些什麼當門子,李千蘭要抓武貴妃一個大的現形,要將她連根拔掉。李千蘭有她的計劃,她也最恨孟太醫動不動就用贏帝來威脅她,她目光一沉,語氣冰冷:“否則什麼?”
孟太醫犯不著和李千蘭硬碰硬,他垂下雙目,收拾醫藥箱,淡淡道:“否則你很快就會小產,你也將徹底失去這個龍胎!”
失去龍胎!不能說,李千蘭聽到這句話時,心中不是沒有痛,可是
李千蘭想了想,算了算剩下的不多的時間,然後又經過周密的考慮,她才俯在孟太醫的耳旁說了一些話。
孟太醫一邊聽著,一邊點頭,然後道了一聲知道,起身背著醫藥箱走了。
孟太醫走後,李千蘭坐回妝台前補妝,一切完畢後,她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個物品放進了袖口。
朝中,魏公公宣讀了贏帝的旨意,通報了兩個小公主的降臨,還將兩個小公主的封號寫進了牒文:姐姐為鏡水公主,妹妹為明月公主。
趙照儀為皇族增色,怎能不賞,但由於封後的儀式在即,趙昭儀的加封儀式暫時留在李千蘭的儀式之後。
由於旨意贏帝已經擬好,趙昭儀也沒有什麼心結和怨氣,她隻是覺得奇怪,贏帝把擬好的旨意不放在前朝,不放在禦書房,為何卻要獨獨放進太子宮,還說到時要讓承賢太子來宣讀。
贏帝的這一舉動著實古怪,然,大家隻是覺得奇怪,誰也沒有多想什麼!
大雪過後,天氣放晴,融化的雪水順著殿簷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或許是命不久矣吧,一向不喜歡化雪天氣的李千蘭,此時也裹著暖和的裘皮風衣走在院中,一邊慢走賞景一邊曬著明亮而又暖和的陽光。
陳京華走了,笑笑走了,景陽殿感覺上也不那麼安全了,李千蘭沒有陳京華的陪伴,散步時也不太願意再多開口說話,秋雲同她說什麼,她總是“嗯嗯”的簡單回應。
“娘娘,今天還去春園?”秋雲跟在李千蘭的身後,小聲地問道。
“嗯。”李千蘭應道。
“娘娘,不是奴婢多嘴,武貴妃怎麼看奴婢都覺得她不是什麼善類,娘娘還是小心防著點。”秋雲小心地措著詞。
李千蘭又是嗯了一聲。
其實,自知道武貴妃要用當門子加害她後,李千蘭不但沒避開武貴妃,還如孟太醫的警告那般,總會主動地招惹武貴妃,春園便是她們相聚的一個新地點。
那天,她知道武貴妃在春園,於是趕了過去,還對武貴妃說了一大堆心裏話,讓武貴妃有空可以多多陪陪她。
武貴妃不曉得李千蘭已經知道了她的手段,她答應了李千蘭的要求,每天來此陪李千蘭散散步,聊聊心,她對李千蘭表現的好似多麼的姐妹情深,其實她隻為把手掌上的當門子送到李千蘭的手上。
今天也不例外,武貴妃早早就做好了準備,早早就來到春園等待,以至於李千蘭一跨進春園,一眼就看見武貴妃站在園中遠處,正抬頭看宮女放飛風箏。
李千蘭走過去,掩去複雜的心思,笑道:“姐姐果真還是這般早,這會就已經玩上了,說來說去還是臣妾懶散了!”
“妹妹有孕在身,還要侍候聖駕,再說懶散,本宮就要慚愧了!”武貴妃彎彎的秀眉似一輪新月,清澈的眸子仿若深潭般靈動而又幽暗,一身美麗的宮裝將她襯得十分華貴,頭上的一對蜜花色水晶發釵珠華飾麗,在陽光下閃出刺目的光芒。
李千蘭不理會武貴妃話中的吃味勁,她笑著移動視線,看向高飛的風箏。
武貴妃極厭惡李千蘭這種高姿態,心裏做氣,可臉上又不敢現出來,隻好順著李千蘭的視線望去。
風箏飛起,迎風越飛越高,武貴妃看著,不由想到自己這些年閉塞無趣且擔驚受怕的宮中生活,不由發出感歎道:“都說站得高看得遠,不知這風箏飛得那般高度,又都能看到些什麼?”
李千蘭微微扭頭瞟了她一眼,笑看著風箏,別有用心地說道:“站得高看得遠,姐姐這話雖然說得不錯,但臣妾認為這句話也應該需要講究個地理形勢。”李千蘭有些累了,腰也有些隱隱發酸發脹,她一手支著腰往亭台慢慢走去,一邊接著說:“姐姐,你看這風箏飛在空中,孤單一人,也沒有個固定的站腳點,它隻是隨風隨意地到處亂飄。剛起飛時,它或許能比我們多看清一些,隻怕飄得高時,它便是什麼都要錯過,便是什麼也看不懂了。”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順耳,這話怎麼聽怎麼覺得有所指向,武貴妃警覺地看了李千蘭一眼,壓下心中的不悅,伸手去牽李千蘭的手:“妹妹的手好冷。”說著看向秋雲,見秋雲手裏並沒有拿多餘的衣服,沉著臉點火道:“妹妹你呀,就是太好說話,手下的奴婢也竟是一些不懂眼色的人,你看,這麼大冷天,隨身的奴婢居然不會給妹妹多帶一件衣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