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儲賢區區一個副將,或許在他自己的管區內可以說一不二,但是麵前的這位老大乃是朝廷的兵部左侍郎,堂堂的從二品大員,手握遼東的軍政大權。和人家一比,他的這點小小權力幾乎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本來這家夥將他深夜召喚到此,鄒儲賢就覺得有些蹊蹺。現在見他皮笑肉不笑的詢問起自己城防部署的問題,頓時覺得不妙,以為有把柄落在了這位經略大人的手中。
其實要說真的想查,沒有查不出毛病的。遼東各地文武官員,沒有不貪汙的,沒有不瀆職的,沒有不以權謀私的,隻不過長此以往已經形成了慣例,沒人拿這點事當真。就拿鄒儲賢來說,吃空餉是常事,還有曾私自派遣家丁越境采參、伐木、打獵。另外由於清河設有馬市,他還要除了收稅之外再抽頭,還有走私,用軍火兵甲換取女真部落的人參貂皮,這些都是他發財的手段。
還有更嚴重的是軍紀鬆弛,軍隊缺乏訓練。這一點可就是主將的問題完全跑不掉了。要說死私下裏弄錢,還情有可原。畢竟在這邊境荒僻之地,朝廷還成天拖欠糧餉,不用點手段很難養活得了手下這一大幫子士兵,整個邊境的所有堡城的守將們其實都這麽幹。
但是身為朝廷命官,負有守衛邊關職責,卻帶出了一幫鬆鬆垮垮、與土匪草寇無異的軍隊,這完全可就說不過去了。而且麵前這位經略大人是有尚方寶劍的,殺一個總兵請旨也是走個形勢,要他這個副將的小命簡直是易如反掌。
難道這位老大已經瞧出了自己的破綻不成?難道他看出了城內的駐軍都隻是一群烏合之眾?他特意吩咐張雲程將那些不堪用的戰車兵器全都藏了起來,把能拿得出手的家夥給兵丁們換上,這些天操練什麽的都是他親自監督,也算是有模有樣,這位老大足不出戶,應該不會發覺才對,究竟是哪裏走漏了風聲?
難不成,這位剛上任的經略大員要準備從自己這裏開刀,來個新官上任三把火?給遼東的這些天高皇帝遠的山大王們來個下馬威?
鄒儲賢心中有鬼,就抑製不住胡思亂想。越看越覺得楊鎬是要找機會收拾自己,他的背心上已經是一片冷汗。楊鎬問的話,他反倒沒有去仔細考慮,隻是呆呆的跪在那兒,好像木雕泥塑一樣,就這一個簡單的問題已經在他的腦海中產生了豐富的聯想。
楊鎬眼見鄒儲賢跪在那不作聲,好像走了神,不悅的咳嗽了一聲。鄒儲賢這才明白過來,他連頭都不敢抬,說話的聲音卻有些結巴。
“呃……回……回大人的話,這憑城固守之策……呃……乃是……乃是……下官一時糊塗,誤聽了旁人的下策,末將……”
“這麽說,鄒將軍原本乃是想要城外布防的嘍?”楊鎬的聲音裏聽不出來是喜是怒。
“正是,正是,下官……一時糊塗……”鄒儲賢突然發覺這件事好像也能算上一條罪名,堂堂天朝上國的戰將,臨敵之時怎能龜縮在城裏,這分明是怯戰。為將者,這條罪名可是相當嚴重的,完全可以被彈劾的丟官罷職。
“無妨,將軍不必自責,戰陣之道千變萬化,當初撫順城破,大軍奔潰,建虜處於攻勢,清河兵少,自然無力出兵應敵,修繕城防也沒什麽不對。現在建虜龜縮老巢,清河之兵馬增加,勢力消長之下自然可以向前推進,鄒將軍不必如此,請起請起。”
楊鎬這時臉色一變,舒緩了很多,火候也拿捏的正好。鄒儲賢見對方似乎沒有加害之意,這才稍微出了一口氣,低眉順眼的站了起來,仍然恭敬的微微彎著腰,似乎隨時準備再跪下去。
“將軍適才所言獻策之人,不知是何人?”楊鎬不動聲色,說上了正題。
“哦,此人原本是我清河城內的富戶子弟。”鄒儲賢見楊鎬自己把話題引到了別處,真個是求之不得,反正嶽翔此時不再城內,全推到他身上也不算是冤枉他。“此人精通拳棒武藝,曾赤手打死猛虎,人送諢號玉金剛嶽翔的便是。前些日子朝廷下令說號召遼東各地生員自組義旅協助官兵抗敵,這嶽翔便捐了個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