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標題所寫,我家門前的大樹很高很高。國家林業部門的工作者每個季節都會動用各種高科技來檢測樹的高度,樹根延伸的方向,和樹身傾斜的度數。
對我來說這棵樹並沒有什麼特別,相反的是我很討厭它。我倒是願意它是隻有幾米高的普通果樹。梨樹,棗樹,栗子樹,再不濟你能結幾個柚子給我解解饞也行啊。除了終年掉下掃也掃不完的葉子,它不結任何的果實。
我問爺爺什麼時候把這顆樹砍倒,它遮住了屋前的風景,讓我看不見遠處的山腳下熱火朝天的高速路施工現場。
爺爺很生氣的把煙鬥往地上敲了敲,敲出一堆燃燒過的煙葉。起身向屋裏走去,爺爺的背影在嚴重的外八字步調下一搖一擺,我說了句,臭老頭。包起一個小石子用彈弓射門前的那棵樹。
那棵樹的周圍經常烏雲密布,時不時還會下些小雨。看遠處的天空明明晴空萬裏。我爺爺說,這棵樹通了神的,所以這些雲是保護它,不讓壞人爬到樹上破壞樹枝。這讓我想到《西遊記》孫行者的筋鬥雲,還有外婆講的故事裏,一個癩痢頭。癩痢頭其實是個下凡的神仙,所有走到哪都有神奇的力量保護他。在大太陽下放牛時,天空會飄來一朵雲幫他擋住炎熱的陽光或者下雨時還能擋雨。隻是外婆不知道,雨其實就是雲下的。
那時候年紀還小,不能爬到樹上去,所以對樹並沒有真實的了解,都是幻想。對樹頂的樣子倒是聽村裏的老人說過,有人說這棵樹的樹頂是玉皇大帝家的桌腳,也有人說這棵樹本來是天上的神仙,後來被貶下凡,又被害死。變成一顆樹種之後,瘋狂的向天空生長,以長到天宮向玉皇大帝訴說冤情。還有人說,這棵樹是株母樹,月亮上的那棵被吳剛砍了幾千年不倒的樹是株公樹,按照他們的說法是,這棵樹要長到廣寒宮去。
等我長大到能爬樹之後才發現這棵樹的真正好處。不僅可以捉迷藏、掏鳥蛋,還可以躲避家暴用。爬上去之後很難找到,而且枝葉繁茂,摔下來會被下層的樹枝擋住。
記得有一次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尿床了,為了不讓爸媽發現,就自己點了蠟燭烤被子。被子是棉芯的,很重,於是找了個衣架支起被子,自己跑去上廁所。回來的時候房間裏濃煙滾滾,嚇的當時就傻掉了。幸好,前不久剛有學過火災自救的方法:“發現火災,立馬離開火源。”我邊跑邊喊,發大火了,救火啊,一想不對,是滅火。“發大火了,快來滅火啊。”
我爸爸那年36歲,本命年,穿著個大紅褲衩端了一盆水往我房間裏跑。還好當時我家不是磚木結構的老房子,我的小房間也比較獨立,不至於讓火情蔓延。等到大火把房間裏能燒的東西都燒完了,才慢慢被人澆滅了。
七大姑八大姨夫全圍在我家門口,一個個灰頭土臉的,像剛從煤礦裏出來。我爸拿了一條細軟的竹鞭奔著我來了,幸好被一個大伯攔住。其實我沒想逃,自己做錯了事就該受到懲罰。可見他那要殺了我的眼神,還有眾人“愣著幹嘛,快跑啊。”的聲音,腳底生風,撕溜一下,飛快的爬上門前的那顆樹上去了。
雖然說那棵樹是在我家門前的,但那棵樹並不屬於誰家的,因為它太大太大了。大到每個人家的門前都是它。有些人為了方便上樹看風景,就從樹上垂下一根繩子。我就是順著這些從個個樹枝上垂下的繩子一直往樹上爬。
我爸最終還是掙脫了阻攔,在下麵追我。還好他比較胖,爬的沒有清瘦的我快。但我並沒有大意,更加奮力的往上爬。後來發現繩子沒了,就踩著樹枝繼續往上爬。
實在爬不動時,在往下看。天哪,什麼都沒有,除了密密麻麻的樹枝外,樹幹都不見了。當時心想這也好。爸媽已經找不到我了,先睡一會兒再說。
睡醒後,擔心已經到晚上了。可奇怪的時候並沒有天黑相反的是光線從側麵的樹葉縫隙穿過,照亮了樹冠的大部分地方。
我往光照的地方走去。又厚又幹的苔蘚植物鋪設在粗壯的樹枝上,像走在柔軟毯子上。找到一處開闊視野的地方,我才發現原來已經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了。仿佛一伸手就能撈入一片雲在懷裏,而地下的那些房子就入鑲嵌在電路板上的電容器。雖大小不同,但從這個高度看上去也是大同小異。
坐的久了就會出現疲憊感,人就會累,就會消耗能量,就會餓。饑餓出現的時候我才想起家來。可是爬的這麼高,失去了方向感,家在哪呢?
饑餓帶來恐懼,恐懼的程度隨著饑餓的時間長度越來越深。我赤著腳走在覆有厚厚苔蘚的樹枝上,探索著回家的方向。可是越往下走,亮度變暗,在往下去就成了漆黑一片。還有風吹樹葉發出的莎莎聲,把我嚇的又往上爬。奇怪的是,越往上爬就越亮。
我滿眼的淚水,還有思念媽媽做的飯的口水往下咽。我躺在樹枝上,扯了一些纏在樹上的藤蔓綁在身上,好讓自己不至於在睡著後一個翻身就掉到樹底下去。我把藤蔓拉近,纏在手臂上時聞到一種很好聞的氣味。不用說,這氣味在告訴我有十分美味的食物在裏麵。我慌張的把藤蔓翻來覆去的找,在一個小孔裏流出一種棕黃色的粘稠液體,非常香醇。就像水果味的橡皮擦。我毫不猶豫的添了一下。口腔的味覺瞬間被打開,有種爆炸過後的震蕩,從舌尖一直蔓延到腳趾。非常美味。但要說清楚是何種味道時,又很難說清,因為並非隻有一種味道。像《紙牌的秘密》裏的彩虹汽水,混和了各種可口的水果:菠蘿、檸檬、西瓜、獼猴桃、山竹還有包子皮,焦糖拌的栗子仁,反正你能想象到的美味全在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