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讓她去役宮看看,果然惠妃就歿了。雖好奇公主為何料事如神,又忽然對沒什麼往來的惠妃感起興趣,但她久在宮中,自然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
“嗯。”江玥又喝了幾口粥,“這事,你可回過太子殿下沒有?”
素心本來疑惑自己該回太子什麼,心思一轉想到江玥話裏的意思,立刻慌的跪倒下來:“奴婢是公主的人,怎會回太子的話。”
江玥捏著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眼裏的笑意叫人摸不著意思,“那可曾報給皇上?”
不呼“父皇”,卻喚“皇上”。
素心心裏有些泛起了迷糊,直了直身子:“自是報了,不過陛下似乎沒有說什麼。”
“知道了,下去吧。”
薏米粥再熱乎,江玥也覺得自己忽然陷進了一個冰窖裏。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心都要給凍住了。
曾經的萬千繁華轉眼成空,紅顏已逝,香銷枯井。她早沒有資格乞求皇帝的一點憐惜。
前世,她愛的人將她推進死亡之獄;而寵愛她的,也被她的背叛傷得心冷如斯。
桌上的粥涼了,她走出宮殿,聽見廊上的小宮女聚在一起談笑。
“知道麼,陛下新得了一個美人,寵愛得很呢。”
“怎麼著?”
“便住在萬福宮裏,乾明宮的後頭。”
“那的確是盛寵了。”
江玥壓低了黑鵝絨鬥篷的帽簷,緩緩從廊下花草的夾道裏走過去。
即使是冬天,也有如春的景致盛開在這富麗的宮殿裏。
不過是萬花之中的一朵,偶有兩日開得盛了點,枯萎之後,卻會有旁的開得更盛的花兒替上來。
誰還會在意之前的那朵呢?
江玥無奈地扯出一個笑來,她實在想得太多,高估自己了。
夜色漸深,整個皇城歸於寂靜,隻聽見寒風呼嘯的聲音。
江玥換了一身簡單的便裝,趁著他們都熟睡了從永樂宮裏偷偷出來,從小道拐進役宮。
雪白日便停了,路上的雪化了一些,走在上頭有些凍冰,一腳下去,“吱吱嘎嘎”的。江玥險些滑倒,隻得老實地走在鋪設的草墊上。
去見自己的屍體,聽來的確匪夷所思。
她強按下心內的迫切與恐慌,急急地走著。卻不知道夜色裏的前行,引起了另一個人的注意。
亭裏的男子,身形隱在樹木的陰影裏。他炯炯的目光銳利地隨著黑袍的女子移動,疑惑漫上心頭,看見江玥走進白天的宮人進入的小門,便放下手裏的杯盞起身了。
江玥“死”在役宮的西北角,這裏僅靠後門,有一排廡房,常作為宮裏施暗刑的地方。宮人若被打死了,直接從後門拖出去,扔到宮外的亂葬崗上。
因此,平常,尤其是這樣的夜裏,是沒有什麼人敢過來的。院子裏有一口枯井,聽說有不少宮女的孤魂在裏頭。
江玥原先也害怕這些,但想到自己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原也該是隻野鬼,也就沒有什麼好害怕的了。
一陣風過,江玥緊了緊身上的鬥篷,便湊到了枯井的跟前。
“是誰把你扔進去的?”
她顫著聲,一開口,冷風就灌進喉嚨裏,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昨日的一切還曆曆在目,那些刑罰,那些撲在臉上的刀子,那些狠毒的目光,那些疼痛,都清清楚楚。
最痛的是她肚子裏的孩子,跟著她受盡磨難,還是夭折在了腹裏,不見天日。
其實何止是昨日,這幾年,日日痛著。
江玥的眼淚忍不住掉下來,夜裏黑漆漆的,枯井裏也黑漆漆,她什麼也看不清。
“放心,那些我所受過的疼痛與屈辱遲早有一天我會加倍還回來的。”
她蹲下身來,手指攀著冰涼的井壁,眼淚凝結在臉上。
“從前的江玥已經死了,被棄在這枯井裏。如今的我,自不能和從前一樣。”
“我背負的何止是我一個人的,還有我整個江家的,都在我身上了。”
她伸手從地上抓起一把土扔進井裏,落下的塵土便和黑暗融為一體,什麼也看不清。
“好好去吧,不必受欺負,也不必再忍耐。”
她絮絮念叨著,忽然聽見後頭一聲笑。
“公主好興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