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中秋宴(中)(2 / 2)

張叔夜看了和蔡京說話的程象德一眼,歎息更重,可恨這滿朝文武如今竟然都還受這等小人蒙蔽!

“青遠,你留在宮中,我著實不放心。”張叔夜說了一句。程紫英對慕容卿的影響,比他預料的更重。

慕容卿淡淡道:“我欠她的,自然該還她。”

感情之事又怎能說誰欠誰呢,無非是更用心的人心更傷罷了。張叔夜歎息道:“你小心就是。”

“嗯。”慕容卿聽到一旁酒器作響,轉頭,卻見狀元郎在獨自喝酒。

蔣季元想起昨夜種種,對比眼前慕容卿,又察覺到剛才自己著實懦弱膽小——不敢阻攔烏特裏,苦笑,胸口隻覺得堵悶,腦袋亦有些暈眩,不知是酒的緣故,還是他意識到自己根本配不上、更保護不了程紫英。

他從來不配。

能入她眼已經不易,竟然還肖想娶她。

蔣季元,你竟然如此不識好歹,還做出那等孟浪之事,枉你學的還是孔孟之道,簡直是丟盡讀書人的臉!

“承林?”慕容卿覺察蔣季元似乎有些不對。

蔣季元慘笑著看了慕容卿一眼,猛地喝了一杯酒,“我沒事。青遠兄不用擔心,沒事。”

慕容卿道:“承林方才似乎有話未說完?”兩人說到一半,就出現《飛天》之舞了。

蔣季元笑著,卻比哭還難看,舉著酒道:“承林真心祝願青遠兄你與紫英能早日共結連理,白首偕老。”說完,他一口將酒喝了下去。

慕容卿皺眉,覺得蔣季元的情況有些不對,隻是他與程紫英的事自己尚未完全理清,又如何與他明說?

庭中絲竹管弦聲再起,宋徽宗重新坐回座上,興致卻比剛才好了不知道多少,“有歌舞,怎麼能沒有詩詞。各位才子、國之棟梁就以這‘中秋月’為題賦詩一首,若是做得好,朕重重有賞!”

太子聽到這句,頓時躍躍欲試,畢竟他早上惹父皇不高興了,可又擔心自己表現不好,畢竟詩詞並不是他所長。

宋徽宗餘光看到趙桓左立不安的樣子,不耐地加了一句,“太子就不必參與了,在一旁看著便可!”

趙桓頓時低頭,喪氣唯諾。

宋徽宗的聲音並不低,滿庭多半的人都聽到了。金使和遼使也不例外,蔡京更是和鄆王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眼中皆有笑意。

陛下果然已是不滿太子,都不屑遮掩了。

這正是他們的機會。

其實滿朝文武早就隱約看出宋徽宗更喜歡三皇子鄆王趙楷,否則也不會特意召他回來赴宴,如今看來,恐怕就隻等太子品行有失,再行廢立之事了。

程象德暗中與鄆王舉杯喝了一杯,表忠心的意思很明顯。

宋徽宗未將這些看在眼裏,兀自擺手道:“開始吧。”

幾乎是他話剛落音,坐著的蔣季元就一下子站了起來,目光癡癡,未行任何禮!

看出他的失態,宋徽宗雖然心有不喜,但畢竟剛訓斥完太子,也不欲發作,“那就從新科狀元郎開始吧!”

蔣季元恍恍惚惚,因酒腳步有些踉蹌,全然未察覺庭中的氣氛,似自嘲又似絕望吟道:“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蔣季元話音一落,滿堂霎時寂靜。

慕容卿神情驟變,手攥緊酒杯,沒有輕舉妄動。

蔣季元現在所吟的是蘇軾的《陽關曲·中秋月》,且不說詩詞內容掃興,不符宋徽宗要求,就衝它是蘇子瞻的詩就不該當庭吟唱!

不久前,官家剛下令將蘇(軾)、黃(庭堅)二人的詩作列為當朝禁忌,認為其屬元佑之術,任何人不得私下傳頌或瞻仰,否則視為大不敬!如今蔣季元竟然是當庭吟唱!大犯禁忌!

此時蔣季元還恍惚不自知,一臉慘淡笑意。

宋徽宗麵色鐵青,狠狠拍下桌子,“大膽!”

蔣季元一個激靈,霎時清醒過來,猛地發現自己站於庭中,有些迷茫。不待他回神,膝蓋處突然一痛“噗通”跪了下去,來不及想清自己為何會突然跪下,但腦子已經瞬間清醒,再不自覺稍作回想,隨即冷汗淋漓。

“微臣有罪!”

宋徽宗卻是已經從座上大步下來,指著蔣季元大怒道:“你以為你是新科狀元、翰林學士就可以不將朕的旨意放在眼裏!朕若容你,天下人該如何看朕!今日,朕絕不姑息,來人,拖出去斬了!”

蔣季元腦袋“嗡”的一聲,當場癱軟在地。

太子忍不住發抖,隻覺得這話像是在說時候自己,那要斬的人似乎也變成了自己。

慕容卿手中的杯子被捏碎,直接紮入手中。

他不能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