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斜,山間氤氳的霧氣漸漸升起,密林深處在一寸一寸深下來的夜色中模糊。山莊裏的小廝們掌了燈,清淺的霧靄中透出點點暖黃色的光暈。
薑陽愣愣地站在房間裏,任由顧夫人和一眾婆婆媽媽又是給自己穿衣,又是給自己束發的,一行人手忙腳亂。顧氏一邊忙活著一邊數落著薑陽,念叨著他這快開宴了才知道回來。
而莊均懷裏抱了一堆彩頭,在一邊嗑著瓜子兒看著他,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就是,你瞧你,馬上都定親的人了,還玩兒那麼瘋。伯母我可跟你說,他今兒瘋的我拉都拉不回來。”
薑陽聽他這麼顛倒黑白直想衝上去揍他,但是他剛抬了個腳,就被顧夫人勒令不許亂動。他隻能拿眼瞪著他。還他玩兒得瘋呢。禦馬場裏二人拔得了頭籌,他本想就此回去的,莊均硬是拿胳膊把他給夾在腰間帶出去的,而莊均那一身蠻力,真不是什麼人都能掙開的。
哼,今天大好的日子我不跟你計較。
薑陽給他了個放你一馬的眼神,莊均隻當自己沒看見。
顧夫人哪裏看不出來這兩個小子的眉眼官司,隻是笑著搖頭不語。
此時攬勝苑內的酒席紛紛都擺上了,桌數並不多,都是些和山莊往來較為密切的人。攬勝苑是山莊景致最為別致的一處院子,養著許多奇花異草,又伴有天然泉水引入,院中流水潺潺,草木芬芳醉人。而樹枝子上頭又墜著小琉璃燈籠,環顧園林,恍若置身於漫天星河。
前來的賓客都對院中這番奇異美麗的景象連連讚歎,問起來時,便有人說是今年的總評使——謝琳出的主意,算是送給顧二小姐的賀禮。不僅是攬勝苑,現下整個山莊都是這番景色。聽說為了這事兒,這半個月裏,凡是中南會燒琉璃的鋪子都接了顧家的單子,那酬金可不少呢。
這邊兒賓客們說笑著,便聽見了院子大門處有小廝點了喜炮,劈裏啪啦地響著,這便是到了吉時了。
與此同時,攬勝苑的東西兩個角門便熱鬧了起來,兩道青澀的身影各自在身邊兒的人的擁簇下緩緩走至宴席正中。
薑陽看著越來越近的人,似乎是失了魂魄。她今日穿著緋紅的的廣袖綠紗襦裙,衣裙上繡著栩栩如生的鴛鴦和紛飛的合歡。他從未見過衣著如此明豔的她,那色彩的豔麗似乎渲染了她的麵容,原本清麗的眉眼中添了一份多情,她的唇角輕揚,明麗的笑容深深地鐫刻在了他的腦海裏,亦讓這滿園的景致失了顏色。
“少華。”朱唇輕啟,吐字生香。
她笑盈盈地看著他,看著他英氣俊朗又帶著些憨傻的模樣。
他有些愣怔地應了,倒惹來席間一片笑聲。堂上的顧氏夫婦亦是掩麵而笑。
“傻子!拿東西啊!”莊均隨手拾了個核桃去砸薑陽,一麵又和律南坐在一處笑得發瘋。
薑陽被這麼砸了一下回過神來,看見子清已經伸出了手,手中是五色彩線打得絡子,絡子綴在一枚墨玉環佩上。他趕緊從手裏也將一枚古樸的印鑒拿了出來,那印鑒看著很有些年頭,到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
“交禮——”堂下的福婆扯著嗓子高叫。這福婆是中南特有的說法。指的是父母、兒女、兄弟姐妹俱全,近十年都闔家安康的婦人。專門被請來做定親證人的。
薑陽和子清將雙手舉至齊眉之處,再躬身對拜,起身後互換信物。而後兩人轉向顧氏夫婦所坐之處,那上座有一處是空的,原本是給溫酒留的,隻是聽送帖子的的小廝說,溫酒似乎早就離開琨山了,藥廬裏都落了一層薄灰。
顧氏夫婦各自手中持一隻白玉杯子,杯底沉澱著砂石,杯中是山頂泉眼的泉水。中南人相信家鄉的土地可以保佑子女,泉眼的泉水可以消除災禍。
他二人以手蘸水,分七次將杯中之水灑在二人的頭頂上,每一次灑水都伴著一句祝詞。
“禮成——”隨著福婆的聲音落下,賓客們也拍起手來。而在遠處,似乎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叫聲傳來。子清在眾人的祝福聲中聽得不太真切。她看向薑陽,薑陽也看著他,隻是不知為什麼,她將目光落在了薑陽身後,默默坐著的謝琳身上。她的心忽然不安地劇烈跳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