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獄。
我不知道三年算不算長,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都是煎熬。
當年法院判決前,我以為好歹要十幾年,畢竟也是一條人命,人命關天。
跟我同監獄的獄友有過失殺人的,但沒有僅判三年的。
這其中的原由,我並不太懂。
……
搖搖晃晃走在路上,腳下的鞋子是監獄同一發的,身上的衣服是三年前穿來的那件,有些發黴。現在是九月,夏天的燥熱還沒有徹底散去,熱風一吹黴味便刺激我的嗅覺。
我身上沒有半毛錢,穿著寬鬆的灰色半袖衫,不堪入目的囚鞋,像個遊魂一樣飄在街上,這城市和三年前沒有什麼大的不同。
好歹,監獄裏管飯。
現在我餓了。
下意識往旁邊搜尋,馬路對麵一輛黑色轎車毫無征兆擠入視線,開得緩慢。這輛車是新車我不熟悉,但駕駛室坐著的人卻是我認識的。
鍾煥的司機!
鍾煥,是我的丈夫。
驟然陷入惶恐,他知道我今日出獄,來找我繼續算賬的麼?
心裏一揪,像突然活過來一般,開始跑,頭也不回地跑。
我不想再跟他見麵。
三年,他一次也沒有來看過我,盡管我對他有思念。
一千多個漫漫長夜,除了他,我什麼都想不到。
但這一千多個日夜,我對他的愛恨像一根殘燭,一分一秒地燒著。
到現在,隻剩下一堆蠟油,不愛不恨,隻要不再見就好。
拚命往前跑,鞋底很薄,腳下一陣陣疼,卻不敢回頭看那車有沒有追來。
好不容易跑到拐彎處,扶著牆喘息。
在鍾煥麵前,我永遠狼狽。
當年追得狼狽,現在逃得狼狽。
我連他的司機都怵。
嗬……
躲在拐角處很久,那輛車終究是沒有再追來。
放鬆的瞬間,腳底傳來巨疼。
咬著牙從兜裏摸出一張紙條,上麵寫著一串號碼和一個地址。
這號碼是春姨寫給我的,她讓我出來之後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打這個電話,去這個地方。
春姨是我的獄友。
在裏麵最難熬的時候,我想過結束生命。
那天幹活,從木凳發現顆釘子,偷拔出來,差一點就能劃破手腕,一隻手製止了我。
是我的獄友,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大姐,比我先到的獄友都叫她春姨,聽說以前是會所的媽媽桑,過失殺人,鋃鐺入獄。
她說,活著比什麼都好,好好活著才能明白,活著好好。
我把這句話聽進去了。
我沒有打電話的錢,隻能走著找到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