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學之後(1 / 3)

山城的天說變就變。七月還是炎熱的酷暑,皮也因軍訓曬得黝黑;而八月下旬卻紛紛揚揚下起了小雨,整個霧蒙蒙白茫茫的世界,行道樹也早早披上了秋裝。臨到報到那天,天公似乎也不願作美,早起便是濃陰的天,還纏纏綿綿地下著如牛毛般的秋雨。可這絲毫影響不了曾淩渝港對新學期的渴望,早早地來了學校。父母也大包小包地背著棉被床單提著水壺水桶,屁顛屁顛地跟著他瞎忙乎。一會兒是繳宿舍費,一會兒又跑去交夥食費,一會兒在宿舍裏整理床鋪,一會兒又往教室跑去報到。新生報到那天,校園裏已經顯得擁擠而喧囂,像曾淩渝港這樣親人前來助陣幫忙的也不少;也有不少遠郊的,父母開著自己的私家車送孩子上學,結果把校門口也堵塞得水泄不通。校內校外一片喧囂。當然,每個人嘴裏談論的話題也有共同之處,那就是分班。可說到底摸底考試的成績也高低沒影響到分班的好壞,隻是運氣而已。

曾淩渝港火急火燎地進了教室,還來不及看看班主任的容顏,就一股腦把發票收據和入學通知書一起交給了她。隨後便找了個空位坐下,長舒了一口氣,才得以抽了空認識一下班上的同學。同時,他也忍不住瞥了一眼班主任,她是位中年婦女,也許已有四十了吧,可聲音卻柔和而細膩,挺有親和力,後來從其他同學口中打聽到,他的孩子比我們大一歲,正在本校讀初二。班主任給曾淩渝港的第一印象就是溫和,也從不大聲斥責她的學生。黑板上寫著她的名字:慕容映紅。曾淩渝港便又想起“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腦海裏浮現出朵朵紅蓮、白蓮競相盛放的景色。班主任白皙的皮膚和紅潤的臉頰也極像荷花。可他來不及多想,手上還有兩張表格來填,一張是填寫個人特長及獲獎內容的表格,另一張是填寫小學擔任的職務及參加活動記錄。前者會心一笑,用隨心的手揮筆寫下“體育舞蹈”四字,至於獲獎內容,那就可見一般了;小學六年一直苦苦堅守的體育舞蹈至今也算派了用場,參加大大小小的比賽獲得的獎狀也足夠密密麻麻地把表格填完。可後者卻不知從何下手,小學既沒當班幹部,也沒當科代表,就是小組長也不過是臨時的,大夥都輪流來當。可曾淩渝港會繪畫,也懂點音樂,便第一次違心地寫下了“宣傳委員”,可要寫出對班級的貢獻就沒那麼容易了。幸好辦過幾次牆報,也參加過幾次全區的科幻畫比賽,手裏勉強有幾張獎狀,否則他還真撒了天大的謊,真相也遲早會穿幫,那時可比不寫還難受。經這麼一折騰,終於完成了兩張表格,但曾淩渝港的心卻七上八下的不安,怕是會在慌忙中出了差錯,捅了簍子,反反複複檢查了好幾遍,待確保了萬無一失後才交給了慕容老師。

至於到校的第一天,學生就不能再回家了。下午是幾小時的開學典禮,校領導一個接一個發言,音響發出的隆隆聲不絕於耳,在校園間回蕩。學生也聽得不耐煩了,老師們也幾個湊成一堆,自己興致勃勃地聊自己的話題。於是,學生也學著老師的樣,叉著腰跺著腳,前後左右地開始自我介紹起來。曾淩渝港的同桌是位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的女生,初次見到她時,顯得十分嬌羞。她的話語不多,可每次聽見她那似水般的話語時,他的心中就激蕩起無數的漣漪,曾淩渝港想,在她心中,也有一個深不可測的夢。她也有一個動聽的名字:鬱歡。

晚上是自習課,雖然發了新課本,可誰也沒有興趣去翻閱瀏覽。各科老師也開始相繼亮相。語文老師是位骨瘦如柴的中年男子,一來就興致勃勃地講“一塊鋼板”的故事:“一根鋼板,粗略加工可以做成馬蹄掌,也不過值幾美元,可如果把它磨成名表的指針,就能值成百上千元。請同學們想想,同是一樣的鋼板,但經曆的過程不同,它的用途和價值卻如此懸殊,這是為何?”或許是他太過於激動,連自我介紹也給忘了——第二節課上課時才忙著道歉,這才在黑板上用他蒼勁的筆鋒寫出兩個碩大的字:佟銘。曾淩渝港不禁對他表示百般佩服,書法大師的字,哲學家的智慧,那副高度眼鏡也閃出亮光,他暗自欣喜:我的語文終於有了出路。

至於英語老師,是一位近五十歲的骨幹教師。當她唱著“掌聲響起來”,輕盈地步入教室時,全班爆發出排山倒海般的掌聲。待掌聲停歇後,她用感性的語調說:“IamyourEnglishteacher,youcancallmeMissGan.”同學們便大聲呼喊著“MissGan!”又唱著再簡單不過的字母歌,卻覺得是一種享受。一日曾淩渝港去她那兒背書,她一聽我他背完就忙問“有英文名嗎?”

曾淩渝港搖搖頭。但小學時他也有過英文名,同學們都叫他“麥克”,可並不和他的意。既然甘老師願意為曾淩渝港取名,當然很樂意。

“那你就叫‘Barlton’吧!”甘老師思考片刻後便脫口而出,還一筆一劃地寫在他英語書的封麵上。曾淩渝港不禁對她起了敬意。但後來他查閱了許多資料書,確實沒有發現同名的,料想便是甘老師信手拈來,自己獨創的罷。可曾淩渝港卻十分喜歡這個名字,特別是每當甘老師在課堂上抽他回答問題時。

而數學老師則是在正式開學的第一堂課才亮相。對於數學,曾淩渝港生來就是個數字盲,腦子特笨拙,再簡單的問題也轉不過彎;後經過六年老師和同學的調教,算是有了長進。可麵對初中數學課本裏頭那些神秘莫測的代數幾何,曾淩渝港又覺得後怕了,真不太希望小學的悲劇再版一次。或許有大多數同學都和他一樣恐懼和擔心,單於老師也察覺到了,用溫和的語氣說:“有什麼疑問請舉手?”於是全班五十三雙手全都齊刷刷地舉起來,還比著誰舉得更高。老師也就隻好開火車似的依次解答。

“單於老師,初中數學包括幾個部分?”

“總的來說就是代數和幾何。”單於老師緊緊有條地回答。

“單於老師,你能告訴我怎麼複習嗎?”

“很簡單。隻要上課認真做了筆記,下課後把書上的概念和筆記上的例題反複地理解,直到熟練於心、可以運用為止。”

曾淩渝港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衝動,輪到他時,曾淩渝港猛地跳起來,大聲問道:“單於老師,我小學成績不太好,能學好初中數學嗎?”

曾淩渝港倒真失了臉麵,四周不時傳來隱隱的笑聲,而他卻呆呆地愣在那裏。可單於老師卻微笑著,擺著手勢示意曾淩渝港坐下,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這個問題問得好……”其實,小學沒學好數學是因為數學老師翻來覆去地換,直到六年級才換來個正經的,才把成績在最要緊的關頭往上扯了一大截。可曾淩渝港心裏依舊是沒得底,又聽說初中數學“難於上青天”,就更怕這門學科了。好像它是一隻呆在穴中的黑熊,自己一靠近就會被它吃掉了。

即使這樣的擔心完全沒有必要,可單於老師還是認真地回答,他的話語至今尚也不記得了,總之曾淩渝港的心卻覺得很輕鬆,好像懸在心頭上的石頭終究是落了地。

正式開學的第一天,霧氣又彌漫在天際,很容易便使人迷茫。可曾淩渝港又茫然什麼呢?既然決心已定,就好好表現吧。於是踏著歡快的步伐奔跑在晨曦之中。早自習班主任也沒閑著,仍用那溫柔得語調說:“我宣布一件事情,從今天起臨時班委將上任兩周,第三周正式選舉。好,下麵是班委名單,班長徐根生,副班長陳俊傑……”當念到曾淩渝港是宣傳委員是,他不禁有些害怕了,正是照應了他填表時的猶豫與惶恐。但曾淩渝港總不能怯生生地求慕容老師換了別人吧,那倒會丟了臉麵。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終於下定決心要扮演到底,熬個兩周也就出頭了,算不上丟盡了臉麵。還沒等曾淩渝港做好準備,便得了第一份差使——辦板報。他長舒了一口氣,因為幹這事還在行,幫別人打格子或畫些插圖也不成問題,可現在自己是總監,別人成了幫手——也就是自己設計牆報,這可真難倒他了。於是找來胡力元——另一位宣傳委員,哀求他幫忙設計,趕明兒再簽上曾淩渝港的名字。可第二天胡力元給他設計圖,幸災樂禍之中就忘了簽上名字,反倒讓“胡力元”三字占了位置,結果交上去班主任的第一句話就問:“這是你設計的?”

曾淩渝港滿以為那紙上雖沒他的名字,也無別人的名字,就很堅決地說:“是我設計的。”可話音剛落,慕容老師就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著他,曾淩渝港也從來沒像現在那樣感到懼怕。自然,曾淩渝港終於得到了上初中以來的第一次挨罵,但到頭總結的經驗卻是:回答老師的問題時一定要察言觀色,當你找不到適合的答案時,她的眼神就會暗示你。

當宣傳委員就比其他班幹部都苦。午休時人家在休息,自己卻在教室裏,在永遠與粉筆、直尺、圓規打交道中,又急著趕完一期牆報。當然,除了命苦的宣傳委員當主力外,班長徐根生也當起助手,副班長陳俊傑又忙著寫粉筆字。當發現自己的操行分一夜間比別人多了2分,也就不再敢到苦和累。當然,加操行分還有另一個辦法,就是抬水——有時抬水得人都還排隊——大家都爭著想加分,這一輪回下來,每個人抬水的次數也便屈指可數了。?頭兩周,班委都忙得團團轉了,教室也煥然一新了。牆上滿是五色的畫,墨跡的字,彩紙做的花,還有每一位同學的照片。這自然也少不了宣傳委員的辛勤付出。轉眼便到了第二周,選舉的日子也到了。曾淩渝港還真舍不得這份差使了。於是自告奮勇地上了講台,即興發揮地演講道:?“同學們,我知道,在你們眼中我還存在著許多缺點,然而,建設一個優秀的班級卻是需要更多的力量。你們都親眼見證了我的能力,我會繪畫,也會手工,甚至會體育舞蹈。當然,還有內在的優點——責任感與信心。我想繼續勝任——宣傳委員。”曾淩渝港本想說“班長”兩個字,可一想著別人會覺得自己不自量力,隻好改口叫“宣傳委員。”當曾淩渝港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從講台上緩緩地走下來時,全場爆發出一陣震耳欲聾般的掌聲。這下曾淩渝港心裏已經十拿九穩了,這也多虧了他的人氣。——當然,他的小學同學在班上就有十來個了,可更多的是影響那些不曾相識的初中同學。?最初的影響力是上英語課。第一節課其實是最簡單的,大家都知道,剛入門都從打招呼開始。於是,同學們打了一節課的招呼,舌頭也磨得起了泡,等它得以休息時,手又開始“打招呼”了。——自然少不了抄寫。等曾淩渝港一交上去,甘老師撇了一眼後卻突然大笑了,直誇他英文寫得美,也不顧及曾淩渝港的反應,就忙著拿去展示,反倒把勞動者置之一邊,旁若無人了。於是,自那以後,曾淩渝港便得了個外號叫“曾哥”,連大他一歲的徐根生也誇口說“曾哥”實至名歸,一點不假。真因為幾個英語單詞就把曾淩渝港佩服得五體投地,更別說佟老師拿著他的作文本,還讓曾淩渝港當著大夥的麵兒朗讀自己寫的作文,被語文老師狠狠認定會大有作為。其實,同學們的作文都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心花怒放”,這都是佟老師自己專研出來的,每日必寫一篇,還分了三大等級——打勾勾是最低級,告誡你萬不可應付了事;“優”為中等,告誡你還需“化意為象”;“美”為最高等級,自然要各方麵都有出色才行。初寫時都是“優”,曾淩渝港也有些沮喪,可他也意外得了一篇“美”的作文——正是9月10日教師節那天。這才悟出要多抒真情,而絕非單一的事。苦苦練了一個月,作文得“美”的次數也漸漸多了起來,這才又得出另外一個經驗:“天下是打出來的,作文是練出來的。”這自然少不了“悟”性。——所有的一切,都是曾經所不知的;曾淩渝港就像下雨後的春筍,貪婪地允吸著語文老師的種種理念思想;還一時納悶,難怪參考書也沒佟老師的言論。這樣一位靠真刀真槍自己總結出來的老師,實在讓曾淩渝港佩服,也讓他引以為豪。上了初中,真覺得小學那套教理念都是老掉牙了——曾淩渝港也知道背地裏評論這些大是大非的觀念不是好事情,可他確實在佟老師身上看見許多他教育的創造與獨特性。?不出三天,選舉結果公布了。雖然曾淩渝港早已有了十拿九穩的把握,可結果卻依舊讓他大吃一驚:他當了班長!一時全場也爆發出歡呼聲,似乎在為曾淩渝港的勝利而高興,可他自己卻感到一時肩上的擔子也重了,還有幾分不安與愧疚——陳俊傑自然下了台,和自己肩並肩扛著重擔的人是徐根生。於是曾淩渝港也毅然地下了決心:一定要好好表現,別辜負了老師同學們的一片苦心。可這樣的決心不足一星期也就動搖了,真正讓他不再渴慕著當班長是在發現有人明裏暗裏在他背後說壞話時,曾淩渝港的火也直冒三丈高。上初中第一次惱火的勁也就不想而知了,別人的嫉妒倒放一邊不說,可真是讓曾淩渝港想到打架這個歪念頭的卻是導火線——“假小子”餘佼佼。倒不說她自個對曾淩渝港的偏執,可她卻總能感染其他人來排擠他。曾淩渝港自然是大吼大罵,那樣子倒真像極了一位得理不要命的潑婦。隻是班主任還不得而知。幾次英語測試下來,曾淩渝港都是全班第一,餘佼佼自然無話可說,還連聲道歉,曾淩渝港倒是得了勝,可心頭卻不快樂,總是無端地想到陳俊傑。早在六年級的英語補習班就認識,他的迂是最讓人發笑的。他的確反應遲鈍,一日上課已有半小時了,老師突然抽他回答問題,他先是傻傻地愣了數秒,又眨巴著眼望著黑板,很委屈似地說:“我不知道你們講到哪裏了……”這一句話倒真讓他見笑了,於是語文老師一氣之下將他調到了少年班,從此,他便從初中班消失了。可他生得一副好嗓子,也練得一手好字,自然又得到其他老師的賞識,可他臉上刻的“迂”字一輩子都躲不掉。剛上初一成績還比曾淩渝港略高一二,這可靠“小學資本吃飯”的,遲早會丟了飯碗,不足一月便露了原形。?剛開學還真忙得不亦樂乎,似乎連同學間相互認識的時間都沒有了。班上的小學老相識也不少,平日也能打成一串。可要是在寢室,那情形也就不太好說了。在寢室,最怕就怕生活老師。最怕的便是她們在學生睡意朦朧時就扯開嗓門大吼大叫,驚擾了學生的夢不說,還不讓學生說一句壞話。曾淩渝港所在的這一層有兩個生活老師,聽說都是下崗的工人;每次見了她們,就看見那烏黑的頭發中隱隱有了幾絲白發,真讓人憐憫。可一旦衝學生大聲吼叫,用嚴厲的目光訓斥學生時。就隻能心生厭惡與反感了。不過有一段日子她倆修了假,換上了另一位更其矮小肥胖的生活老師,學生就隻能叫苦了。可叫苦也不能當著她的麵,否則被她那尖銳的耳朵覺察出來,就隻有半夜起來站牆角的下場,她還惡狠狠地罵上一句:“向你老娘叫苦去!”嗚呼!可想而知,誰也得罪不起她。不過即便是曾淩渝港千方百計地防著她,但終究是逃不了那張扣分的條子。扣分的原因也讓人發笑,不過就是午休時上廁未衝廁,偏又讓她看見。自她來後,扣分的條子也便繁多起來,無辜受冤的有,自命難保的也有,都一心想著和她對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