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雕梁畫棟的抄手回廊,踏過纖塵不染的白玉階,容安等人來到了正廳。
且見偌大的高堂內,斜陽卻照,餘暉淡淡地落在光潔的軟木板上,左右博古架上錯落擺放著各種唐三彩陶仕女與馬、釉裏紅百鳥朝鳳罐、魚藻紋白地青花瓷瓶等古玩,兩側的琉璃柱垂著水晶簾,微風輕卷,玲瓏靜醉;鋥亮的梨木茶幾、香幾、圈椅呈對稱式半口字安放,其後置有繪著富貴牡丹的落地屏,正堂高掛著漆金橫匾:天倫之樂。
匾下,坐在右側太師椅的是一臉陰沉的容老爺,他著一襲青玄絹袍,濃眉皺緊,神色凝重,仿佛連唇間髭須都泛著冷意。
左座為有些憔悴的容夫人,她身穿素襖襦裙,頭上發間用一根蘭木簪簡單地挽著婦髻,手上一顆又一顆地撚著佛珠,見著容安等人,眼角略有細紋的眸子閃過一絲光亮,又在瞄向容老爺那一刻很快暗淡了下去。
容安竭力壓住心頭跳動的不安,提裙挪步上前,順勢接過容管家端盤遞來的茶杯,遂屈膝跪下,依次給二老奉茶。
“爹爹舟車勞頓,想必累得緊,且先請喝杯茶去去風塵……”
容老爺淡淡地掃了她一眼,默然半晌,最終還是接下了茶盅。
容夫人暗地裏舒了一口氣。
容安也是腹語慶幸總算“也無風雨也無晴”,正要提裙站起,卻聞上方飄來一句冷冷的話。
“我讓你起來了嗎?”
容安心底咯噔一下,頓有不好的預感襲上胸口。
容夫人:“老爺你這是何意?嚇著孩子了……”
容老爺:“孩子?她去年就已經及笄,若非你央我留她在你身邊多陪些日子,我早便給她說了媒——她倒好,給我鬧得滿城風言風語,隔著車簾都能聽見別人的冷嘲熱諷!這便是你養的好孩子!”
容夫人:“這……”
容管家與柳媽媽對視一眼,皆望見彼此臉上的疑惑。容管家探首:“敢問老爺,到底因何動怒?”
容老爺沒有看他,隻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容安,冷然道:“我不過離家半月,你們就給我整出這麼些幺蛾子——可是想氣死為父啊?”
容寧上前一步,同容安並肩跪下:“……爹,拋售囤貨,捐贈綢緞,一切都是孩兒的主意,跟姐姐沒有幹係!”
容管家:“……老爺,此乃老夫的主意,與少爺和小姐無關。”
容老爺:“這個過會兒再談。安兒,爹問你,你老實回答——你到底有沒有同家丁不幹不淨?”
容安:“我……”
容夫人:“老爺您怕是聽岔了,安兒向來乖巧,怎會……”
容老爺:“安兒——!回答爹!”
容安:“女兒……女兒沒有……”
容老爺:“沒有?你且去外邊兒打聽打聽,那些個風言風語都傳成甚樣了!窮下人勾引容家大小姐?肌膚之親?眉目傳情?你聽聽,簡直不堪入耳!”
容安:“他是為了救我……”
容老爺:“那也定是居心不良有所企圖!也不掂量掂量自個兒的身份——我堂堂容家的千金,豈是他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無權無勢的窮小子能覬覦的?”
容安:“爹爹你誤會了——!是我……”
容老爺:“誤會?你可知,我為了你弟弟能夠入仕,付出了多少努力和心血?前陣子州官老爺派人上門提親,隻要你帶著嫁妝嫁過去,你弟弟就能獲入仕資格,咱容家就能徹底脫去賤名——被那下人這麼一攪和,待我歸來,郡守翻臉悔言,此番不但你弟弟仕途渺茫,連你自個兒的名聲也壞了,以後還如何嫁人——你說,他的將來該怎麼辦?你的終身大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