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跟我走
北風那個吹,楊柳那個飄,幾個乞丐漸漸散去的樹蔭下,隻剩一個灰頭土臉的素衣“男子”,一手扶著寫著“賣身吃肉”的門板昏昏欲睡,“他”左邊垂下的一縷發絛隨著“釣魚”的動作在黑布抹額前搖搖晃動。
此時黃昏漸暗,步履匆匆的行人偶有抬頭瞧“他”一眼,然後快步離去。
一個舔著半根冰糖葫蘆的紅肚兜娃娃,吊著一柱鼻涕好奇地湊近盯著“他”。
路瑤感覺到有人靠近,忙抬起眼皮,先瞅了眼娃娃手中的糖葫蘆,又瞅瞅他。兩人在電光火石般的眼神交流中拉開了一場鬥智鬥勇的激戰。
“小朋友,買不買?”
“買什麼呀?”
“買本姐——哥哥我啊!”
“我為啥要買你呀?”
“買了哥哥就可以幫你家幹活兒,陪你玩,幫你買糖葫蘆,做功課……”
“真的嗎?”
“真的!”
“可是……我沒有銀子……”
“沒事,也可以用你的半截糖葫蘆跟哥哥換?”
“哦……那我不買了!”
“為啥啊!如此優惠的買賣!”
“因為哥哥沒糖葫蘆好吃也沒糖葫蘆好看!”
“……”
小娃娃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路瑤無力地耷拉下腦袋,整個人渾身充斥著濃濃的完敗。
但無人理會路瑤心底可憐兮兮的失落。一隻野狗優哉遊哉地經過她,瞥了她一眼,然後在她“賣身”旁邊的柳樹下,抬起右後腿舒服地撒了一泡尿,彼時還愜意地抖了抖。路瑤低著頭,盯著那狗離開時一扭一扭的屁股尾巴,腦子裏突然浮現一句話:
真是嗶了狗了。
如此隨地大小便的狗為何就沒人管?
居然大半天了都還沒人願意買?
現在的人都瞎了麼?
本姑娘這麼一塊香餑餑竟然無人問津?
天公何在?天理何在?人與人之間的信任何在?
路瑤現在的心情已經不是悲傷逆流成河可以形容的了,直直想買塊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
哦不,現在連豆腐都買不起!
靠!
直到一雙不沾半點塵埃的白緞靴出現在她扶著的門板前。
路瑤瞬間被吸引住眼睛。
好白!
抬頭,視線緩緩上移。
白褲子,白褲子,白褲子……怎麼還是褲子......
約莫半盞茶時間,路瑤的視角才夠到那人的腰部。隻見他(她)裹起的白綢腰帶間垂著一塊玉玦,單看晶瑩剔透不摻絲瑕的成色便知價格不菲……咦,有字?
月?
如…..月?
不可能!
路瑤心下一驚,又自嘲笑笑。
不會的,她說過,已經放下了的。
“我的夫君陸遙,早便戰死沙場;如今隨我四哥歸來的,隻是我的嫂嫂……”
縱然非路瑤本意,但她確實傷了她。
若果真這一切皆為報應,若果真此人便是如月,那麼,她認命。
可是……
路瑤在心裏一拍大腿,可是,如月沒這麼長啊!
活了!
總算給自己找了點底氣,路瑤這才敢大大方方地撅起腦袋。
喲嗬!還抱胸!挺拽的嘿!
不過這手我喜歡!又細白又修長看看就讓人想摸一摸舔一舔泡一泡……
打住!她這麼不矜持的人嗎?
當然不是!
不就是手長得好看點麼……
待看清那人的麵容,路瑤微微一怔,霎時便失了神。
他麵如冷月,半吊著桃花眼,細長的劍眉散著“生人勿近”的氣息;然因著他隨意挽著發,微風一吹,簌簌的青絲便同素玉發帶輕輕揚起,白衣飄飄間又透著幾許仙氣。
溫潤似流雲,淡漠如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