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三月孟春,天光甚好,蘇卿言閑來無事,便決定去花園撲個蝶。

蝶翼擦著草尖飛過,露珠滑落時映出一瞬斑斕,穿花過柳處,石榴紅的裙擺上下蹁躚,卷起香風陣陣,觀之甚是養眼,蘇卿言咬著口裏的櫻桃,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這副“仕女撲蝶圖”。

丫鬟秋嬋捏著團扇,屏住氣息,躡腳彎腰地向前一撲,那隻粉蝶卻靈巧飛起,她提著裙擺快跑幾步,脖頸都沁出汗來,最後隻得悻悻打轉,邊掏出帕子擦汗,邊撒嬌似地道:“原來姑娘說要來玩捕蝶,就是來看我捕蝶啊。姑娘倒是也一起來玩玩嘛。”

蘇卿言托著腮打了個嗬欠,緩緩吐出個字:“累。”

秋嬋從小就貼身伺候蘇卿言,兩人感情早超越主仆,這時粉腮鼓起,剛想再勸她起身,口中就被塞了顆又紅又甜的櫻桃,蘇卿言仰頭,笑得眉眼彎彎道:“乖,待會兒捉又大又漂亮的回去,賞你件首飾。”

春光旖旎,美人似玉,秋嬋捧著砰砰亂跳胸口,不知道是多少次感歎,相府這位二姑娘姿容絕豔,連她對著這張臉這麼多年,還是會為這一笑而心動。

隻可惜,蘇家二姑娘在人前從不愛笑,而當她麵無表情時,美倒是美,卻像藏了一肚子壞水,活脫脫的奸妃模樣。

當初蘇卿言剛及笄時,她青梅竹馬的表哥周家二公子和永寧候世子為娶她大打出手,鬧得街知巷聞。永寧侯府的秦老夫人一輩子受人尊敬,從未遇上如此丟人的事,氣得第二日就去了蘇府,要見一見這位讓孫兒迷了魂的二姑娘。

那天在蘇府的前廳裏,蘇卿言就這麼規矩坐著,纖纖手指搭著桌案,鳳眼往上一挑,秦老夫人連手裏的茶都喝不下去了,總覺得從那邊傳來妖風陣陣,一杯上好的雀舌茶,眼看著就變成了孟婆湯。

秦老夫人顫顫巍巍被攙回了府,然後就從侯府傳出話來,蘇相家的二姑娘是個禍水,擱商朝就是妲己,擱唐代就是楊妃,若是娶了她,勢必會讓家宅不寧、門庭禍亂。

就是“家宅不寧,門庭禍亂”這幾個字徹底害了蘇卿言,流言瞬間傳遍京城,身為右相蘇桓家的嫡次女,生得千嬌百媚,卻耽擱到十七歲還未出嫁。蘇相氣得和秦家斷了來往,朝內朝外,都誓與永寧侯府的人絕不兩立。

別說是相爺和夫人,就說小丫鬟秋嬋,也對那位以貌斷人的秦老夫人頗為不滿,無端端耽誤了她們家姑娘的姻緣,蘇卿言卻無謂地道:“多好,若是嫁去才被她們嫌棄,那才是慘兮兮。”

秋嬋這個愁啊,二姑娘怎麼生得如此懶散,懶得使心計,懶得為自己爭辯,悠哉得仿佛世外散仙,可在姻緣一事上,蘇二姑娘卻早有自己的打算。

在她看來,士族公子大多傲慢驕矜,還有不少都養著通房小妾,實在做不了她的良人。所以蘇卿言平生的誌願,就是養一位才子書生,等到他狀元及第,自己就是妥妥的狀元夫人。日後夫婿若能封侯拜相,自己就是現成的誥命夫人。

秋嬋作為看過許多話本,有見識愛思考的丫鬟,立即憂心忡忡地勸道:“可書裏都寫了,那些書生各個負情忘義,不足為信。等他們飛黃騰達,為了攀上高枝,發妻就成了下堂妻,更倒黴的,隻怕連命都沒了。”

蘇卿言一翻眼皮,“我爹是當朝宰相,太子是我外甥,還有比我更高的枝兒嗎?”然後她托著腮,笑得一臉嬌媚:“再說了,我既然能供他讀書赴考,助他入朝為官,當然就能抓著他的把柄,讓他對我言聽計從才是。”

秋嬋摸了摸發涼的後頸,突然覺得二姑娘雖然懶,該使心眼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含糊。

蘇二姑娘將這願望想得十分圓融,幾番修正,隻差一個讓她供養的書生了。可相府規矩嚴格,嫡女哪能隨便出府,而偷溜出府甚至女扮男裝這種戲碼,蘇卿言想想就覺得累,隻能將這個完美計劃一再擱置,心中頗為遺憾。

一陣微風掃過,將蘇卿言從思緒中抽離,瞥見次次蝶都未撲到一隻的秋嬋,已經懶懶趴倒在石桌上,捏了捏她紅潤的臉蛋正想調笑她幾句,這時,正院裏的嬤嬤走過來,請二姑娘去夫人房裏一趟。

蘇相的夫人周氏,年輕時也是傾國容貌,所以才能生出兩個以美貌聞名的女兒。這時雖已已近不惑,姿態閑適地坐在上首,一雙明眸仍是顧盼流輝,再添上歲月留下雍容氣度,令初見她之人都暗暗驚歎,相府主母這般明豔又不失威儀,難怪蘇相一直不納妾室,與夫人一雙一對、舉案齊眉,被傳為佳話。

可蘇卿言在問安之後,聽完周夫人對她說的事,便哭喪著一張臉,上身歪倒在桌案上不滿地念叨:“什麼?又要我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