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九年冬,位於祁連山北坡的冷夜王朝終於在一個飛雪漫天的日子裏,向這片大陸最強大的帝國,暗夜,遞交了求和書。在那個沉默的夜裏,冷夜王朝頒布了一道聖旨,為保社稷安寧,百姓免遭塗炭,冷夜王室冊封長公主沐千華為武德公主,攜國書前往暗夜,與暗夜帝國二皇子,帝國平衍將軍東方淩雲完婚,以換得兩國相安。
冬至那一日清晨,冷夜王朝的城樓下,和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離開故鄉,六十四人規格的鳳鸞猶如白雪中最明媚的烈火,慢慢消失在祁連山腳下。
城樓上,一抹紫金色的衣角在颯颯翻飛,盤龍的錦袍蒙上了細碎的霜雪,沉重而壓抑。他靜默不語,隻是遙望著漸行漸遠的車馬,似是失卻了魂魄。
今日之後,他怕是再也無緣和她相見,再也不能同她親昵地說話,這一切都是他親手劃上的結束。
身後傳來女子略帶沉鬱的聲音:“天氣寒涼,皇上還是仔細身子為好。武德這一去,乃是作為和親的公主,向暗夜帝國表明皇上談和的誠意,這是一個公主的責任,皇上是這冷夜王朝的皇上,而不單單是武德的兄長,縱然不舍,也有諸多無可奈何。”
沐帝天回過頭,神色複雜地看著身後的女子,雖已是不惑之年,歲月卻並未在這個風華絕代的女子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玲瓏珠玉,瓔珞寶釵,華麗而隆重地襯托著她的高貴,她望著暗夜王朝的方向,就如平日裏沐千華時常看到的那樣,目光冷如霜雪。
他微微低首:“是,母後之言,兒臣謹記。”
他從她身旁擦過,走下城樓。
“皇上這是打算回宮了?”
沐千華頓了頓,望向青陽宮的方向,若有所思道:“阿夜說,她在院子裏養了幾株垂絲海棠,這冰天雪地她遠嫁他國,朕總要好好照顧她留下的東西。”
他沒有回頭,平靜地問:“母後,你可有一瞬間,是舍不得阿夜的?”
身後雍容華貴的女子沉默了許久,終於在沐千華揚長而去之前開了口:“舍不舍得又如何,這世上有太多比起自己的心更為放不下的東西,皇上,這是我們的宿命,也是武德的宿命。”
一字一頓,斬釘截鐵。
“朕明白了。”沐帝天笑得很苦,但至少他還能笑出來,他不知道,此刻坐在鳳鸞裏的女子是不是在無助落淚。
他真是,這世上最沒用的哥哥
與此同時,大紅的鳳鸞外,一身黑色勁裝的女子半張臉被銀箔麵具遮住,三千青絲利落綰起,腰懸青鋒長劍,步穩如飛,她的好看在於從骨血中透出的那份淩厲,令人不敢逼視。
叩叩叩。
已有半日沒傳出動靜的鳳鸞裏傳出一陣輕叩木板的聲音,外頭的她竟然鬆了口氣,她是自小與公主一起長大,這麼長時間沒有動靜,她都要懷疑這鳳鸞裏坐著的是不是她家主子了。
“公主有何吩咐。”她湊過去聽著。
鳳鸞內傳出含含糊糊的聲音。
“公主您說什麼?”她一時沒聽清,便多問了一遍。
隔著厚厚的帳子,她實在聽不到裏麵的人說了些什麼,反複三次後,她忍不住飛身進了鳳鸞,誠然這不合禮數,然而相較她此刻看到的場景這委實算不得什麼。
鸞轎中,鳳冠霞帔的女子抱著一個青銅暖爐子,絲毫不注意形象地靠在木架上,朝華明珠般的眼,浣雪凝露似的膚,本是嬌花般的一個人兒,如果忽略此刻轎子裏一地的瓜皮果屑的話。
若不是對自家主子的性子司空見慣,清影怕是早已不能保持淡定了。
“公主方才吩咐了什麼,屬下沒聽清。”清影竭力忍耐著想要上前把這個長公主的坐像掰端正的衝動。
沐千華抬了抬眼:“哦,本來不想出聲的,然這事確實萬分緊急,耽擱不得。”
清影愣了一下:“公主有什麼要緊事盡管吩咐,屬下必定竭盡所能。”
沐千華唔了一唔,攤了攤手:“轎子裏的瓜子吃完了,清影你再去拿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