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孤山不孤(1 / 3)

孤山不孤

顧家的小郡主凱旋入城的那一天,正好是昔年風光無限的永昌侯府梁家被除爵,摘了牌匾的時候。

顧家皇室旁支,世代忠勇,獲封王位,手掌軍權,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人家,小郡主也廣為人知。一年前她領軍出征,如今得勝班師,城門兩邊俱是仰慕她的百姓相迎。

姑娘兒郎都有,遠遠望著白馬紅纓的女子被大軍簇擁,竟有不少人解下香囊往她身上扔。顧芳馳說是小郡主,實則已經年過雙十,不似沒見過世麵的身旁親兵,隨手抓住一個,十分感興趣的看了看:“是小四合。”

前來迎她入城的是朝中高官,顧家座上賓客之一,把顧芳馳當做自家子侄輩疼愛,聞言無奈搖頭:“這性子不僅未改,居然更張狂了,哪家女君如你這般,比風流男人還孟浪些。”

話音未落,顧芳馳已然向著百姓招手,摘了銀盔笑起來了,人群裏又是一陣聲浪。

如今雖然女子也能當家做主,頂門立戶,像她這樣久久未嫁,還出征在外的女將到底也是少數,其間甘辛自知,若是流露出一絲軟弱,興許就不能服眾,且王府教養孩子自成一套規矩,並不十分拘束,養成顧芳馳這幅性情,雖然眉目穠豔,然而若是男裝,神態做派都很難露餡。

平常公卿之家,總還要顧慮女兒婚嫁之事,不敢十分放縱,以免日後為人婦吃虧,再者,誰也說不準會否入宮,這樣的性子就是要吃大苦頭的。倒是顧芳馳,出身宗室,身份高貴,封邑占地比之公主也差不多了,既不會擔心終生未定,也始終有皇後太後撐腰,十分自在,長成這幅豔烈逼人的模樣。

說是顧家小郡主,其實是從整個宗室而論,在自己家,顧芳馳不僅是長姊,下頭也隻有一個弟弟。她生的早,王爺夫妻又怕日後隻有這麼一個守灶女,於是自幼就教養起來,過了幾年得了兒子也不曾放鬆,唯一的一個兒子,小郡主的弟弟,就走了讀書入仕的路子,到如今也入朝為官了。

一門的榮寵,眼看著還很綿長。

顧芳馳班師回朝,第一件事就是入宮麵聖,把大軍如何開拔,如何行軍,如何鏖戰,如何獲勝,都說上一遍,又將請功折子上個人功勞,如何封賞撫恤都說上一遍,再將軍中人心聲望勢力都曆數一遍,這才被賜禦馬相送回家。

顧家王爺夫妻倆,都不在家。

顧芳馳聽下人說王爺出去了,安排了酒席說是等回來給她接風洗塵,便熟門熟路往弟弟院子裏去了。

她剛回來,還來不及換下衣服就興衝衝的提著馬鞭進來,讓丫頭們都嚇了一跳,紛紛避開行禮,顧芳馳來不及讓她們免禮,存心要嚇弟弟一回,刻意放緩了腳步,悄無聲息的推開門:“碧城!你看看我是誰!”

卻不料一個人影往她懷裏一撞。顧芳馳下意識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個少年。

眉目略有幾分像顧碧城,神態卻相差甚遠,突然見到身上還帶著刀兵硝煙之氣的顧芳馳,像是被她嚇了一跳,匆忙掙脫就要行禮。

顧芳馳人比思緒動的快,一把撈起來,暗想,難不成她爹全城最專情男人的名號其實是假的,早就在外頭養了兒子,趁她不在不能給母親撐腰,這就帶回來和顧碧城一起養著了?

這少年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隻是看她容貌與能夠毫無阻礙一路到這裏,就知道她是誰了,情不自禁居然有幾分心虛,行禮被攔住了,就低低叫了一聲“郡主”。

顧碧城在裏麵聽到聲音,連忙走出來,見到顧芳馳先是驚喜,隨後便將少年往身後一藏:“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顧芳馳見他這幅情狀,都懶得說什麼,隨便找個地方一坐,用馬鞭心不在焉的戳了戳白絹屏風上精心描繪的墨蘭,眉頭一挑:“你連我什麼時候回京都不知道?”

顧碧城正想反駁她行軍這事本就是機密,沒有幾個人知道,就見姐姐用馬鞭往自己背後一指:“再說,這是誰?你是不是心虛了,轉移話題?”

顧碧城:“……”

對視之中到底是顧碧城敗下陣來:“說來話長,日後再說。你知道梁家奪爵之事麼?”

書房內霎時一靜,顧芳馳臉上神情莫測,先是看了看弟弟,隨後側過臉,聽不出幾分情緒:“他告發了永昌候謀逆之事?”

顧碧城默默點頭,也不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顧芳馳冷笑一聲,不知哪裏來的火氣,繼續說下去:“雖然謀逆事大,告發生父是忠君勤王,可到底是惡逆,奪爵貶為庶人,就算是開了天恩了。你說他為何想不開,大好前途都浪費在了這件事上?”

答案對他們姐弟倆都不是秘密。梁家規矩廢弛,前永昌候荒唐逼死發妻,又以妾為妻,壞了規矩,還任由繼室欺淩嫡子,早就傳遍京城了,父子嫌隙如此之深,情分沒有分毫,仇恨倒是山一樣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