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停在了東華路1088號,司機打量的目光比這夏日的太陽還刺眼。可是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在門口,深提了口氣,摁響了門鈴。她沒有時間想那麼多,媽媽還在搶救室裏呢!再說這種人根本沒有心,對他來說,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至少……至少她應該讓他有所付出,否則太便宜她了。宋語喬極力地尋找著理由,門自動地開了。再一次走進時,她的眼睛裏不是讚歎,而是憤慨。
楚胤天穿著睡衣麵無表情地坐在客廳裏,雙手環抱,透過玻璃窗,看她走了進來。那樣的普通,他無法跟自己聯係起來。他占有了她,真是饑不擇食。眼裏閃過一絲輕蔑,到底還是來了!他以為看走了眼,原來還是一樣。
宋語喬在門口頓了頓,房裏已經收拾過了,他果然是滅跡了。他那冰冷的目光,閑然自得的表情讓她很生氣。可是她又不知道怎麼開口?她一開口就要錢嗎?她說不出口,可是母親還在醫院裏,她必須說,能得一萬也是一萬啊!一萬對她來說,都是不小的數目,人窮誌短……
“說吧,要多少錢?你不就是為了錢來的嗎?”楚胤天直截了當,她的眼睛浮腫,他承認他做了錯事。隻要錢可以補償,他願意一次性買斷。
宋語喬緊握著拳頭,臉上還是染上了紅暈,刹那又變得蒼白,屈辱、憤慨、無助讓她渾身顫抖。真想揍他一頓,也想揍自己一頓。她這樣是不是算是墮落了,原來墮落也在一念之間。可是她是被生活所逼,她現在真正明白什麼叫生活所逼!唯一的親人需要錢去救命,她隻能豁出去了,就算是厚顏無恥也不在乎了。
宋語喬闔了闔眼瞼,極力讓自己冷靜,談判需要冷靜。至少她真的被強暴,真的失去了寶貴的東西,是他錯在先,是的,嚴重的錯誤,應該付出代價……
“是的,二十萬!”宋語喬咬著唇瓣,依然顯得慌張,依然底氣不足。可是她說出來了,也許是冷氣的功勞,將她冰鎮的清醒。她要錢,不需顧及尊嚴。
“哧?二十萬,小姐你認為你值嗎?”楚胤天虯眉一擰,眉宇間攏上的是鄙夷。沒有想到,她會如此的獅子大開口,雖然二十萬在他不算什麼?可是他也不能這樣被一個平庸,像個初中生的小丫頭給訛詐了。
楚胤天譏諷的聲音像是一道超強波,穿刺了宋語喬的耳膜。宋語喬的臉再一次的漲的通紅,那是憤怒的紅,像是綻放的妖豔的罌粟花朵。此刻,憤慨替代了悲羞,透過鏡片的怒火直逼著他,他憑什麼這樣囂張!
可是她喉口硬澀,怎麼也喊不出來?楚胤天起身淡淡地瞄了她一眼,這個女人真奇怪,難怪還是個處女。不是沒人要,就是想找個好買家,賣個大價錢。浮腫的眼瞼包裹起紅色的眼睛,像是要跟他拚命一樣!
宋語喬別開了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奶奶的,錢在他手裏,他是大爺。她需要冷靜,隻要能救媽媽,就算再被他強暴一次,她也幹了,隻要他能買單。
“我就要二十萬,否則我就報警,將這件事批露到網上,我有證據!我想楚總裁不想別人將你的身世從根刨到底吧……”宋語喬的嘴角勾起了冷笑,光腳的還怕穿鞋的嗎?他有那麼好的身世嗎?要不是他媽媽當小三起家,他會有今天,他今天所享受的,也是不道德收獲的。
甚至,比她還不如呢?楚胤天的臉冷了幾分,烏雲卷起。咬緊的麵肌清顯臉上,英俊的臉刹那幾分的猙獰。這個女人的話不是隨口一說,而是威脅,她一定知道他家的事。難道昨夜喝醉酒了,他說了不該說的話嗎?她是什麼樣的來路?怎麼會在他家當女傭的?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而此刻,她卻能直擊他的要害,這讓他很惱火,一種被人掐著脖子的感覺!
宋語喬雖是倔強地別開了頭,裝作若無其事,心裏卻害怕極了。他不會殺了她,毀屍滅跡吧!她揭到他的傷疤了,他也知道疼,知道難受了嗎?不,一定要站穩,她沒有後退的路,她就是訛上他了,哼……
房裏靜得出奇,似如空房。鍾表的嘀噠清脆地響著,他沒有開口,雖然隻是那短暫的幾移鍾,宋語喬像過了幾個世紀。心急如焚,她要回家去救人,她耗不起,她不過是來碰運氣的。宋語喬冷然地質問:“你想好了嗎?給句痛快的!”
“好,我給你二十萬,但是你要寫一張說明書,我們是公平買賣,以後永不相欠!”楚胤天冷著臉,像是麵對一個妓女一樣,厭惡的表情暴露眼前。他再也不要看到這個女人,她的威脅成功了。他的身世太過複雜,他不想為了區區二十萬,被人肉搜索,被一群仇富的網上憤青圍攻。
雖然他可以視而不見,甚至可以動用關係,封了這樣的新聞。
可是網絡太大,網民的力量不容小覷,他不想讓別人找到借口,聯合這個女人來攻擊她。最主要的是,他的確有錯。宋語喬明知他讓她寫說明書的原因,聽到他願意給二十萬,無視他的鄙夷。寫了也好,也免得他日後反咬一口,說她敲詐。
宋語喬急忙回應:“好,你先把錢打到我的卡上,我馬上寫。你放心,我不是那麼無恥的人,也不想蹲大獄,但是這是你應該付出的,我們一次了清,也不會再見麵了!”
“卡號……”楚胤天懶得跟她費話,從牙縫裏蹦出了兩個字。無恥的女人居然還敢標榜自己,知道訛詐會蹲大獄就好。
宋語喬從包裏掏出了銀行卡,遞了過去。楚胤天立刻撥打了銀行電話,通過電話將錢轉撥了過去。立刻,宋語喬的手機嘀嘀的短信息的聲音。讓她興奮,讓她激動,數了數零,果然是二十萬。伸手去拿卡,楚胤天冷冷地看著她,賤女人,看到錢眼睛都亮了。
宋語喬急忙掏出了紙與筆,寫下了字據,舉在手裏,讓他看清楚。然後很默契的一手交卡一手交紙,是的,她與他沒有共同語言,說一句都覺得是恥辱。她雖然進行的是肮髒的交易,可是她的心至少比他純潔。雖然這樣的純潔一文不值,可是她的底限還在……
宋語喬緊緊地握著救命的卡,覺得有些燙,好像卡會滑落一樣,二十萬啊……
雖然在卡上隻是一個符號,長這麼大,都沒有數過屬於自己這麼長數字的錢數。宋語喬頭也不回地奔出了門,然後飛一般地衝出了院子。
出了門,宋語喬飛奔在烈日裏,叫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車站。然後撥打了美麗阿姨的電話,讓她找到主治醫生。問清了情況後,她讓美麗阿姨,立刻將媽媽轉來往省城醫院,並且在省裏彙合。美麗阿姨是她媽媽最好的朋友,猶豫地說:“語喬啊,萬一有個閃失,阿姨怎麼對得起你啊?還有錢……”
“阿姨,縣醫院做不好這樣的手術的,醫生不是說,我媽現在穩定一點了嗎?求您幫幫忙,一切後果我自負。我已經借到二十萬了,再不夠將家裏的房子賣了……我想救我媽,她是我唯一的親人……”宋語喬說到此,眼淚滾落了下來。不管她受了什麼委屈,可是她需要媽,雖然媽媽有病,可是她心靈的寄托處,想到要失去媽媽,她的心就發慌……雲水縣人民醫院每年有家屬鬧喪,老百姓視為隻會治爛瘡疤的醫院,怎麼會動這樣的大刀呢?心髒啊?人的命門啊!她不要,她寧可冒險,也要到省城!她谘詢過,省城醫院的心髒科的設備在國內也是超前的。
“語喬啊,你別哭,隻要你下決心了,就這麼辦,阿姨幫你辦……讓醫院的車送,這錢……”美麗阿姨還是不敢相信,這錢哪有這麼容易的,可是二十萬啊!她擔心宋語喬做了什麼壞事,宋雅要是知道了,寧可自己去死。
“阿姨你放心吧,我一個同學很有錢,二十萬對她來說,隻是一筆小數目,我以後打工還給她!那我們省城醫院見……”宋語喬說不出實話,再說了,又有什麼意思呢!這件事,將會被永遠的封存!
宋語喬趕到省城醫院時,母親已經進手術室,就等著她交錢了。宋語喬將剛剛到手的錢,劃了到醫院的帳上。這樣的來來去去,隻是開始的一絲激動,好像沒有感覺,就像錢不是錢一樣。好在手術很成功,她才籲了口氣。母親在重症監護室裏住上二天,宋語喬便在門外的椅上,日夜等著。
第二天的半夜,宋語喬被重症病房的儀器的聲音驚醒。隨後看著醫生正在搶救她的母親,宋語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驚瞪眸子,喃喃著:“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宋語喬,我們盡力了,你媽媽的手術很成功,隻是並發症,心髒手術這種並發症是很長見的,你進去……”護士的話像是晴天霹靂,宋語喬呆呆地立在那裏,直直地盯著護士。節哀……宋語喬衝進了門,護士正在拆她的氧氣麵罩。
宋語喬衝上了前,推開了她,尖叫出聲:“媽……媽,你醒醒啊!你們不是說手術很成功嗎?為什麼會這樣?媽……你不要走,不要扔下我一個人,媽……”
刹那的悲痛,讓她崩潰。過了今夜,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沒想到,依然是永決。一句話都沒有說上,母親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她。護士立在了一邊,她淒泣的哭聲將她們的心都揪了起來。她一直坐在門外,看見她時,手裏隻有水與饅頭。聽另一個中年婦女說,錢是她借來的,母親是她唯一的親人。悲痛改變不了現實,趕來的美麗阿姨,扶起了她,將宋音音送進了太平間。
一早,宋語喬闖進了院長的辦公室,質問手術失敗的原因。醫院給了一堆的理由,還有就是她們簽過協議,因手術引發的並發症,跟病人的病情輕重有直接的原因。她媽媽是由縣醫院急送過來的,送來時病情就很嚴重,醫院沒有責任。不過介於她們的家境,醫院免去部分費用,退還了四萬多塊錢。宋語喬無言以對,是的,她不占理。心髒手術本來就是高風險的,就是打起官司,她也贏不了。
辦了母親的喪事,又按風俗作了七場法事,已經開學了。宋語喬收拾了行禮,離開了這個懷念又傷心的地方,回到了學校。同學都快認不出她了,又黑又瘦,像剛從饑餓的深山裏出來的。
“語喬,你家誰……過逝了……”
“我媽沒了!”宋語喬說話間,眼圈又紅了。
“語喬,想開點吧,也許對伯母來說,是一種解脫,人有時活著,還不如死了……”宋雅的聲音沙啞,像是久經了風霜,為宋語喬難過。她們都是窮人,都是可憐人……宋雅跟她上下鋪,兩人都姓宋,像姐妹一樣。
宋雅當小三的事東窗事發,起先她也很生氣,清高地覺得,她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呢?可是聽了宋雅的話,她唯有同情。
宋雅來至貧困的山區,能出來讀書已經是天字號了。要不是第一筆學費是別人資助的,她根本上不起學。她比她還需要錢,所以她去了夜總會,先是做服務員,後來就選擇了這條捷徑。她問她,為什麼這麼傻,就為了每個月三千塊錢,就跟了這種肚子挺出,頭發快禿,又有潑婦老婆的男人。要找也要找個好的,反正都這樣了。可是宋雅的話讓她無言以對,像她這樣剛從山裏出來的女孩子,對城裏人來說,就是個土包子。
那個男人對她還是好的,至少每個月給她三千,隻是每星期帶她出去一次,她還可以打工賺錢,至少她麵對的隻是一個男人,而三千塊比她家一年的總收入還多,她上麵有哥哥,下麵還有弟弟,哥哥拿娶媳婦的錢,給她念書。她要掙錢,不能再擔擱哥哥的終身大事,窮人想翻身,除了中彩票,唯有讀書。
宋語喬抱住了她,倚在了她的肩頭,任由淚水滑落。隻有宋雅最能理解她,經曆了一場大事後,她也更理解宋雅。生活所迫,命運不濟,並非她們卑賤。
“宋語喬,你怎麼回事啊?打你電話不接,這麼好的工作也不幹,你對得起……怎麼了?”徐佳美踩著高跟街,一條綠色的斜肩短褲,提著一款LV的包包,嚷嚷著進門。
見宋語喬眼睛紅紅的,還跟她絕對看不起的宋雅坐在一起,柳眉微皺,眼睛微眯,備上削尖的下巴,一張勢力的麵容呈現在她們的麵前。
“我的手機摔壞了,我媽過逝沒心思去換……”宋語喬平了平心緒,淡淡地道。她知道,那件事怪不得徐佳美,而且已經過去了,她也得到了大筆的賠償。雖然仍救不了母親的命,但是她沒有理由怪別人,甚至那個強暴她的人。她知道,他是誤飲了酒,隻能說,是她命該如此……
“你的破手機早該換了……你媽媽過逝了嗎?節哀……你怎麼像山裏來的土族一樣?走,我請你吃飯去,好好的補補……”徐佳美攥起了宋語喬,這學期的筆記還有考試,還得指望她幫忙呢!
宋雅麵容一沉,走了開去。她知道徐佳美是故意諷刺她,她懶得跟這種人吵架,她惹不起,躲得起……
“不用了,我沒胃口……我想睡一覺,你回去吧!”是的,她像土族,她沒必要去為她做襯托。徐佳美在她麵前,總是充滿了優越感,總說誰誰又回頭看她,說自己的身材怎麼怎麼好……以前她當作耳邊風,現在她覺得煩,她沒心情……
“那好吧,這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香水,送給你的……我走了,明天見……”徐佳美像一陣風一樣地走了,留下了一室的香水味。別的同學,立刻嗤之以鼻:“汙染環境,語喬,別是MADEINCHINA,隻聽說法國的香水,沒聽說送美國香水的……”
宋語喬無語,扯了扯嘴角,她從來不用香水。再怎麼徐佳美還是想著她,她應該感激吧!總不能也像別人一樣,背後說她。手機又響了,宋語喬見是陌生的號碼,輕輕摁掉。這些日子,吳俊打過她電話,她沒有接,她不知道說什麼?再說她不想惹上高媛媛這樣的女人,也不想再一次在他的麵前哭泣,讓他誤會。徐佳美的電話,她看著煩,就是不想接。一段時間,她覺得自己有厭世的情緒,誰的電話都不想接,除了美麗阿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