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外麵的風掠過窗口的時候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哭泣,房內一片靜謐。
“第三次。”
秦殊沉默了一會兒,開了口:“這是你第三次拒絕我。”
陸仲顏沒有說話。
他歎了口氣,仿佛也疲憊至極,慢慢站起身來,“你可以繼續,我說了會等就一定等。”
頓了頓,從床頭櫃翻出她的藥來,隨手扔在了床上,“本來想幫你塗藥的,看你這麼欠扁,自己動手吧,我要睡了。”
她一下子警惕起來,瞪著他,“你要是敢睡我的床,我半夜撓死你。”
他這麼講究的人,總不能容忍睡沙發吧,她想。
他鄙夷地掃她一眼,“我自虐狂嗎?跟你睡一張床?”
說完就轉身出去了,還摔上了門。
她愣了一會兒,視線落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剛才觸碰他的感覺仿佛還在,男人偉岸的肩
她躺在床上,縮了縮,另一隻手還攥著那隻手,緊緊貼在臉上,仿佛要將他的溫度銘刻在心。
她撒了謊,她早就明白自己此生已經沒有可能再愛上除他以外的人,而隻要內心深處還有一點點感情在,她就沒辦法完全死心,就算她跟別人上床都消滅不了那些生命力頑強的思念
她想了他那麼多年。
她不是矯情的姑娘,要是從前,她可以不管不顧地撲向他,甚至沒羞沒臊地說喜歡他,可現在不同了,現在,她太過恐懼,而且對自己一點點信心也沒有了。
秦殊自然也是睡不好,陸仲顏租的房子實在不怎麼樣,沙發很小,他躺在上麵四肢都伸展不開,但他認了。
誰讓他活該呢。
他想算了,談不攏暫時就不談了,不說這檔子事兒,免得給彼此添堵。
第二天他依然是留了下來,繼續伺候著她,她怎麼趕也趕不走,索性放任他去了。
秦殊沒想到十幾年前的自己是個保姆,十幾年後也沒長進,但事已至此,隻能認栽,現在陸仲顏沒有再使勁攆他已經是萬幸,他可不想連照顧她的機會都毀掉。
半個多月之後,陸仲顏做了手術,取掉了鋼板,也已經習慣了撐著拐杖走,雖然走的很慢,很吃力,不過她從來就不讓秦殊扶。
秦殊深知她的毛病,每次跟她出門也隻是慢慢地走在她身後,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看著她的背影,眼神有些哀傷。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他想念從前她依賴他的乖順模樣,快要想瘋了。
後術後第三天的下午,他在廚房洗菜洗到一半的時候,陸仲顏在客廳喊了一聲。
“秦殊,你電話在響。”
他擦擦手,出去在客廳茶幾上看到手機上的來電顯示。
是秦老太太的電話,陸仲顏也看到了,努努嘴,示意他趕緊接。
他按下接通剛放到耳邊就聽見老太太聲音很大地問了句:“你跟仲顏是怎麼回事?我聽秦慕說了,你到底在做什麼?!”
那聲音很大,他抬眼看了一眼陸仲顏,然後捂著手機就往陽台走。
她表情沒什麼變化,但心裏卻是狠狠抽了一下。
該來的遲早都會來,她看著秦殊走向陽台的背影,有些發笑,秦殊實在不適合做這種遮遮掩掩的事情,剛才老太太那句話她聽的清楚,對於秦家她再清楚不過,老太太是絕對不可能同意他跟她在一起的。
挺好,反正她也沒答應沒接受,她還巴不得他早點離開呢,現在老太太一發話,倒是省了她的麻煩了,她也不用費盡心思去想怎麼趕秦殊走了。
她這樣想著,伸手端起桌上秦殊剛給她倒的水,剛剛抿了一口就被燙的手一抖,開水一下子灑出來一大片在她手背上,她痛的低低輕哼了一聲,杯子也滾落在地上。
秦殊在陽台關上了玻璃門,才按了按眉心,表情有些煩躁地聽見那邊老太太還在罵。
他早就想到秦慕肯定要不了多久就會告訴老太太,也已經做好準備了,可沒想到會被陸仲顏聽到,這就很麻煩了,眼下的問題都還沒解決,他不想讓她再胡思亂想。
他聽著老太太罵了幾句後,就打斷了,說:“媽,你聽我說。”
那邊安靜下來。
“我知道你的想法,也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除了仲顏我不會考慮別人”
他還沒說完,那邊又開始破口大罵。
“年齡什麼的我就不說了,就看她前些年做出的那些丟人的事兒!你不是一直很挑剔嗎,挑來挑去怎麼還挑上這麼個丟人現眼的貨!”
他鬱悶了,“媽,你怎麼能這麼說仲顏,你以前不也很疼她?”
“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她跟她媽一樣是勾引人的賤貨!”老太太氣呼呼,口不擇言,“虧我照顧了她這麼些年,到頭來她是怎麼對我們秦家的?還有你,你從小到大的教育白受了”
秦殊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這一刻還是被這些難聽的言辭刺激到了,咬牙忍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堅持不下去,出聲打斷:“媽,別再這樣說仲顏,我娶她娶定了!”
那邊停了好幾秒,突然嘲諷地笑了一聲,“那她有臉嫁你嗎?”
“她要是不嫁,我終生不娶。”
秦殊話音未落,那邊就掛斷了電話。
他手指按著眉心揉,有些焦慮,猛然聽到房間裏麵傳來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一聲響。
他趕緊折回屋裏去,看到陸仲顏正手忙腳亂地彎身去摸地上的杯子,他蹙眉大步走過去,看到她手背上的水,那塊皮膚微微發紅,他一把拉住了,“燙到手了?”
她眨眨眼,眼眶有些泛紅,低著頭也不看他,“沒事。”
“別管杯子了。”他打橫抱起她來,把人帶到廚房,站她身後按著她的手,打開水龍頭衝她被燙到的部位。
冷水嘩啦啦的淋在手背上,喚回一點清明來,她咬咬唇,心裏湧起酸澀的感覺來。
明明是她不要的,但是她聽到老太太的話心裏還是難受,是,她是配不上秦殊,她不僅不夠優秀,還自輕自賤,做了那麼多荒唐事
她抽抽鼻子,他問:“很疼?先衝一下,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她心裏更難受了。
這半個多月的時間就這麼過來了,他一直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她早就忘了被人這樣疼愛和關心是什麼感覺了,她真的一點兒出息都沒有,她現在居然覺得舍不得了。
他說話間的氣息就輕輕擦著她耳畔過,雙手環著她,近在咫尺,彼此的氣息交融在一起,這樣近,她閉了眼,有些難過。
她聽見自己心裏的聲音。
她還是舍不得。
不論她怎麼告訴自己,要有骨氣,要堅持,要拒絕,可她還是舍不得。
她這輩子就像是被困在一張名為秦殊的網裏麵,逃都逃不出去。
“怎麼總是弄傷自己”
他的口氣有些抱怨,看著她手背上越來越紅的那一塊,有些心疼。
她睜開眼,輕輕吸了一口氣,開口:“秦殊,我有話跟你說。”
水流聲嘩啦啦,他愣了一下,本能地脫口而出:“我不想聽。”
她這種口氣他不是沒有聽過,他大概都能想得到她要說什麼,她剛剛聽到老太太的話,一定又是要說趕他走,拒絕他的話,他不想再聽,這段時間他一直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為的就是不聽她說那些難聽的話。
“我還沒說我要說什麼呢。”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她頓時憂鬱的情緒就一掃而光,手腕轉著掙紮起來,“你罵誰是狗呢!”
他輕輕笑了一聲,還用力按著她的手衝,另一隻手環上她的腰,感覺到她身體一瞬僵硬。
“如果是因為老太太,不要說了,我決定已經做了,不會改變,仲顏,我不會放手的,你得試著接受我。”
她渾身僵硬的無法動彈,他的胸膛緊貼她的背,她的心跳的很厲害。
“我我不是要說這個。”
他有些意外,“那是什麼?”
“我想回去工作了,我已經休了一個多月了,現在我可以撐著拐杖走了,雖然不能出外勤,但是在辦公室還是可以的,所以你,是不是該搬回去了?”
他皺緊眉頭,“不行,石膏都沒有拆,你這樣子怎麼上班?”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隻是告訴你一聲。”
“陸仲顏,你想工作想瘋了是不是?”他聲音大了一點,“連吃飯都在看凶案資料和照片,你還想這樣用工作麻痹自己多久?”
“我沒有”
“你有,”他篤定地道:“我很清楚,我做過同樣的事情,你知道過去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嗎?你以為隻有你很難過?你可以跟別人在一起,我做不到,我沒法把別人當成是你!”
她渾然一抖,那種被看穿的窘迫讓她有些無所適從,還在爭辯,隻是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沒有,我真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