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大雪。
水琳琅麵無表情地坐在奩台之前,青黑色的黛筆淡淡掃過她的蛾眉,她望著自己映在菱花鏡裏的容顏,精雕細琢的五官,仿佛妙手天成,一切無可挑剔。
這樣一張臉,曾經給她帶來無數的榮耀和驕傲,但是,如今她卻恨透了這樣一張臉。
因為這樣一張臉,她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據說,他是瀲灩山莊未來的接班人,已經有了一房妻室。
瀲灩山莊,蘇家,是繼當年的周莊沈家之後,如今的大明首富。瀲灩山莊和當年的周莊一樣,都在蘇州,當年蘇州三分之一的土地屬於沈家,如今民間傳言,蘇州的蘇,就是蘇家的蘇。瀲灩山莊一句話,凡在生意場上打滾的人,誰敢說半個不字?
而她,隻是西北邊陲區區一個鏢局走出的姑娘,更沒有資格說不。
何況,瀲灩山莊對她家還有大恩。——所謂大恩,也不過是瀲灩山莊一句話的事情。那年,她的父親丟了一次大鏢,按照契約,鏢局要給雙倍賠償。當時鏢局的生意剛剛起步,根本支付不起這麼巨額的賠償。恰逢瀲灩山莊的馮夫人來到西北,出麵說了句話,雇主不但沒有要求賠償,倒向她的父親賠了許多小心。
瀲灩山莊的金麵,誰都要給,上到官府,下到平民。
“小姐,你還滿意嗎?”給她化妝的侍女朱薙將她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要到蘇州,還遠得很,何必現在就開始忙活?”
朱薙好脾氣地笑了笑:“小姐,大喜的事,自然要打扮得喜慶一點出門,討個吉利的說法。——胭脂夠不夠?要不要再上一層?”
“不必,這就向二老話別吧!”
水龍吟、穆四娘笑得合不攏嘴,對於他們而言,他們的女兒能夠進入瀲灩山莊,即便給人作妾,也是天大的榮耀。
不知是不是天氣的緣故,她忽然覺得這個家十分冰冷,她沒有多餘的話,走出長風鏢局的大門。
千裏黃雲白日曛,北風吹雁雪紛紛。
她抬眼望向江南的方向,視線卻被大雪覆蓋的連綿起伏的山脈阻隔,她看不見自己終要歸宿的地方,也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她從未離開自己的故鄉,從未離開頭頂的這一片藍天、腳下的這一片黃土。不想,這一次離開,竟要將自己的根帶過去。
和朱薙一同陪嫁的耘姑說了一句:“小姐,時候不早了,上車吧!”
她回頭朝著站在門口的爹娘拜了一拜,這才登上馬車,接著耘姑和朱薙也坐了上來。馬車緩緩前行,趕車的蒼頭一邊揮舞著鞭子,一邊閑適地哼起西北民歌。前麵開路的是長風鏢局的兩個鏢師,騎著高頭大馬,隊伍的後麵押著她的一車嫁妝,這是長風鏢局刀口上掙下的大半積蓄。
“小姐,你看鏢頭對你多好,給你置了這麼多的嫁妝,你即便到了瀲灩山莊,也不會叫人看輕了。”
她望了一眼說話的耘姑,卻沒有言語,莫說這些嫁妝,隻怕整個長風鏢局,也不在瀲灩山莊眼裏。
行了一程,隊伍忽然停了下來,耘姑掀開紅緞車簾,問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