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到了夏天,總是陰雨連綿。很多人感覺這裏是最像南方的北方。
林唯笙像往常一樣,抱著那隻光溜溜的貓,聽著騰江蕩來蕩去的波濤聲入睡。
她想象著自己是一葉扁舟,在廣闊無際的江麵上馳騁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她不需要考慮明天說什麼謊話去圓她今天說的謊,她也不需要考慮明天那些難吃的飯菜到底該怎麼下口。她需要考慮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就是她該駛往哪個方向。
她想就這樣在夢裏,一直在夢裏飄蕩著,做一輩子的扁舟也是好的。她有點兒厭煩現在的生活了。
懷裏那隻長相怪異的貓叫了一聲,驚地她以為蟲子來了,她騰地坐起來,半條腿都是麻的。
外麵在打雷,她想重新睡下,繼續想象著自己是一葉扁舟。
第二天,她醒來時不得不麵對現實,總是要生活的。十幾歲的她趁著暑假的功夫在父親的工地旁邊找了一份工作,專門畫成人用品的宣傳畫。
她十五歲,什麼都懂。卻也什麼都不懂。
話說她的父母當然不知道她到底在畫一些什麼東西,他們隻知道她在畫畫。 她沒有判斷的標準,隻知道,什麼能賺錢她就去做什麼。
風和日麗的早晨,他們一家人開上父親的那輛小三輪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她背著風坐著,耳邊是陣陣刺耳的噪音,‘噠噠噠’地在不停地響著。她喜歡畫畫,也喜歡幻想。她能把一切不美好的東西自動轉換成她所希望的那樣。就比如現在,她自動把那輛車子的噪聲轉化為騰江的波濤聲。而她呢,她還是那樣一葉自由自在的扁舟。
去工地的路上,父親為了省油,總是喜歡抄近路。那條路原本是沒有的,以前布滿了雜草。是他自己硬生生地用那輛小破車壓出來的路,坑坑窪窪的,別說走上去,光是看上去,就讓人覺得怪不舒服的。
她覺得自己的五髒都被顛地移了位置,像武俠裏那樣即將要遭受重創。每當這時,她就知道,他們又經過那條該死的路了。
但這次,顛簸明顯被之前更為劇烈了,她覺得此刻自己的五髒不是被移了位置,而是快要被震碎了。她睜開眼。
大腦已經停止了思考。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可她現在看到的卻在不斷地,重複地,強製性地警告她:林唯笙,閉上眼睛吧。
閉上眼睛吧。
你那麼喜歡幻想,你幻想著未來有個好前途,有個無與倫比的好男人,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這是多麼美好的幻想,繼續沉浸在裏麵就好了,不要睜開眼睛,千萬不要……就在你為自己建造的象牙塔裏呆著就好,安安靜靜地呆著,千萬不要從裏麵出來。
千萬不要。
千萬不要。
……
她還是那一葉扁舟,她還能聽到江上的波濤。她跟剛才沒有什麼不同,唯一的小小區別就是,她再也感受不到顛簸了。
血,從四麵八方疾湧而來,那原本寬闊無垠的海麵突然成了狹窄的一隅,再也容納不下她這葉可憐的扁舟。她拚命的逃,用盡全身力氣地掙脫,直至最後被束縛住,沉至江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