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先問的,不是我有沒有事?”我平靜地,一字一頓地問著她這個問題。
她的眼中隻剩下暗下去的一縷微不足道的光,那光裏還浮現著一絲狡黠。我循著那縷光,追溯到十幾年前的夏天,我看到我自認為的,這世界上最溫柔的,最善良的,最漂亮的女人,站在一望無際的花海中對我說:“姥姥家的孔雀草,是最漂亮的,誰家的也比不過。”
那個我認為的,這世界上最溫柔,最善良,最漂亮的女人,在我二十歲那年的夏天,化作碎片,散落在花海裏,取而代之的,是有著一張無比肮髒齷齪的臉的男人,他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你什麼錯都沒有。”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她說:“我之前一直想見你來著,以後……以後,再也不想見了。”
“你答應剛才我說的”
“我答應你什麼了!”
我衝她吼,瘋了一樣把她往門外推。
屋子裏重新安靜下來,我在床邊坐下,打開電視,裏麵正在播一檔有名的脫口秀。電視裏不時有笑聲傳來,我試著讓自己融入到氛圍中去。
我總得找點兒什麼事情做,總得有點兒什麼事情擋過來,讓我能稍微緩一緩,讓我能把那唯一一根已經斷了的弦接上,讓我告訴我自己我還能活下去。
我沒能融入到為自己製造的所謂的歡樂的氛圍中去,被護士的驚叫拉扯回來。
“怎麼搞得,胳膊上腫成這樣了!”
她忙前忙後地拿了新的病號服,又重新消毒紮針,囑咐著:“下次下床記得穿鞋,別亂跑了,你看跑針胳膊上都成啥了?”
趙弈侖拿著一遝單據進來,同護士一樣地埋怨:“怎麼又不穿鞋?”
“不想穿。”
“那,這樣。”
他蹲下來,雙手握住我的腳踝,目光順著我的,停在電視上,有些欣喜地說:“看電視啊,這麼喜歡看喜劇?”
“還好。”
“太不容易了,終於肯和我說話了?”
“我想出去轉轉。”
我也想做個自私的人,不顧及任何人的感受和想法,就這麼隨性的活下去。更準確地說,我已經沒有力氣再管別人了。所以,他在不在這裏,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護士收拾完出去,趙弈侖笨拙地給我梳頭,大概是怕扯到頭發,紮起來的辮子鬆鬆垮垮地,讓人很不自在。他又拆了重梳,反反複複三四次,最終太不像話,隻好任由頭發散下來。
“這樣可能會有點兒熱,晚上,外麵應該會好點兒。”
他撩起我搭在肩上的頭發,比了比,笑著說:“比我們剛見麵的時候長多了,那個時候,才剛到脖子這裏。”
“是嗎,不記得了。”
“我記得就行。等我好好學學怎麼紮頭發,剛才弄的太拿不出手了,你喜歡什麼樣的發式?”
“不知道。”
他坐下來,見我下意識往一邊靠,隨即主動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我們靜靜地等著打完點滴再出去轉轉。
屆時,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