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知道嗎,前幾天轉到咱們科的那個患腦瘤的男的,好像是某家位高權重的退休高.官的兒子,昨天晚上走了。”
“我今天輪班的時候他們就跟我說了,昨天上夜班的護士可慘了,被他們家屬鬧得,整個走廊都是哭聲。”
“也是怪可惜的,長得還挺好,就那麼走了……”
“在這行幹久了,也就見慣不慣了……”
鄒沫聽著,霍然睜大了眼睛。
腦瘤,高.官的兒子,走了……
手裏的輸液瓶掉在地上,噴濺出一地的玻璃殘渣,她失神地看著這一地狼藉,腳上一片刺痛,是碎玻璃渣刺進了皮膚裏,她這才反應過來,拔掉手上的針管,就那麼呆呆地坐著。
護士台裏的護士聽到聲響,探出頭來看她,急忙跑了出來。
鄒沫像是聽不到周圍的任何聲音了,隻是木木地呆坐著,她看到他們焦急的神情,和不斷張合的嘴巴。但是她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周圍隻是嗡嗡地一片。
心底有一個聲音不斷重複著,她愛的人走了,她的庭之走了。
她在這世上,便是孤魂野鬼,再無依靠了。
她摸一摸自己的臉頰邊,幹澀一片,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走廊的拐角處有人撐著拐杖走出來,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頭上戴著黑色的針織線帽,走上幾步,便要靠在牆上,喘.息幾分鍾。
他的身形,他靠著牆的姿勢,太像孟庭之。
鄒沫站起來,怔怔地看著他。
她不敢確定,怕走近了,會是失望一場。
醫院走廊的盡頭處是一個很高的通風窗子,窗子口不知道是誰放了一株茉莉,風一吹進來,便有花香陣陣。
他扭過頭去看了幾分鍾,不知道想了些什麼,又轉過頭來,朝鄒沫的方向走。
就在那抬眸的一瞬間,他與她視線相撞。
他已經看不清她了,他的視力變得很差,隻是模模糊糊,朦朦朧朧地覺得不遠處的她像鄒沫,停下來,仔細辨認著。
她卻狂喜起來,眉目清遠,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緊緊抿起,眼前的人不是她的庭之是誰。
她沉浸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中,踉蹌著腳步朝他走過去。
已然是忘了疼痛了,隻有他,眼中隻有他而已。
“庭之……”她低低地喚他的名,是百轉千腸。
眼角一滴淒淒淚,掛著,將落未落,是欲語還休。
她的所有話語,便都融在那開頭一句“庭之”裏,叫得他心肝兒肉顫。
“沫沫……”他埋頭在她的長發裏,像是漂泊不定的船隻,忽然靠了岸。
“你怎麼不去找我?”大起大落後是止不住的後怕,鄒沫嗔怨他,“害我苦找你。”
“沫沫,我今天剛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剛剛下地行走。”他解釋。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腦子裏還插著管子,帶著呼吸機,躺在病床上,他第一時間,便想到的是她。
他擺著手,發不出聲音,醫護人員都不知道他的意思。
還是鍾醒山在重症病房外的玻璃上拿著紙條給他看,他才靜下來。紙條上寫得很簡單,隻有一句話——鄒沫,母子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