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歲歲年年(1 / 2)

“他將近三十年了,都不來找我,他那樣狠心,對我不聞不問,如今想認我,不過是想得我一顆腎髒,我不給他,我不是濟世的聖母,我也有血有肉,再者,他那樣對我母親,我母親,她她是慘死的,在我們嶺城的迷信裏,落水鬼,是萬萬世都投不了胎的,隻能化作孤魂野鬼,永遠困在那一方水域了我現在還時常夢到她她浮腫著臉,整個身體都是浮腫的,她叫我沫沫,她……”她終究是說不下去了,閉了眼,心中那些千言萬語哽在喉間,化作長長的一聲歎息。

他靜默地抱著她,手臂漸漸收緊。

“庭之,我想回嶺城,見一見我的母親,告訴她我結婚了,她一定很開心。”

“那就回去一趟吧,我陪你回去。”他說。

*

鄰近春節,嶺城家家戶戶都掛上彩燈,小孩踩在大人的肩膀上,幫忙換新聯,手裏握著漿糊和刷子,歡快地念著童謠。

這裏有著城市沒有的習俗情懷。

粉牆黛瓦,長街古巷。

人們在其中穿行,日複一日,遵守著最古老的禮俗。

古樸,熱鬧,歡騰,仿佛每一天都可以很歡喜。

車往深山裏開,喧囂緩緩落下,小城的更深處,是公墓園,那裏葬著無人認領的骨灰。

前幾天下了幾場大雪,叢林山路,都被冰雪覆蓋,好在是有守園人來掃的,掃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通到高山上,那裏葬著於藍。

鄒沫下了車,山路滲了融化的雪水,鬆軟得很,她一步一步踩下去,仿佛能聽到泥土鬆動的聲響,很細,輕輕的,她閉上眼,感受著。

這一方天地寧靜得很。仿佛是與世隔絕了。

爬到山頂上,才在守園人的指引下找到於藍的墓。

墓碑前放著一束白菊,一對香燭。香燭隻燃了三分之一,燭芯還在往外冒著油。

很顯然,就在剛剛有人來過。

鄒沫驀然轉身,回望山腳下,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彎道處快速駛離,沒了蹤影。

“剛剛有誰來過這裏嗎?”她語速急促地問。

“有一個,看起來好像腿腳不大好的人來過,年紀挺大的了。”守園人回想著說。

“沫沫。”孟庭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有些擔憂。

“庭之,是他來過,是他來過!”鄒沫垂眸,嘴角掛著嘲諷的笑:“生時辜負,死後才來做樣子,他倒是把‘好人’做盡了。”

鄒沫蹲下來,怔怔地撫摸著墓碑上的那個名字。

墓碑很幹淨,是有人細細擦拭過的。

隻是這個墓碑上,連一張照片都沒有。

就如同她去世的時候,身邊連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

孤零零地來,又孤零零地去。

像一把輕煙,倒在那河裏,也就順著河流流入江海,化成那日月星河,花叢草木了。

“阿娘”她從喉嚨裏叫出一聲,忽然就泣不成聲。

臨了回去的時候,她在墓碑旁采一株被冰雪掩蓋的已經抽出嫩芽的草來,小小的,握在掌心,仿佛隨時都可能消失。

嶺城的山水依舊,清水溪的溪麵上,結了一層薄薄的冰。

有頑皮的孩童踩上去玩耍,被大人罵著揪著耳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