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飄渺冷冽地像是山際的浮雲,讓人觸摸不著:“人有離別日,夢有終醒時。月幽,隻剩六天了。”
說罷,她便穿好了鞋子披上外袍,獨自推門出去了。
“是啊,隻剩六天了。”
男子喃喃了一聲,眼底忽的化成了一團濃墨,月色再明亮也難以看清分毫。枕上還有少女殘留的體溫,他慢慢躺了下來,極其眷戀地撫了撫,像是凝視著深愛的愛人,微笑著合上了眼。
這場夢,他入了戲,卻未曾撼動她分毫。
月涼如水,照的溪邊的少女愈發孤單寂寥。
向東看,那是大昭的方向,是茶茶趕赴的戰場,是她最後的目標;向南看,是西迎皇宮,海棠肯定在默默等著她;向西看,是祝大夫的家,裏麵睡著月幽,那個固執喚她“娘子”的男人;向北看,那裏有一個叫做北狄的國家,是另一番未開啟的天地。
她仿佛站在了無數直線相交的一個點上,朝哪邊走,都會拋棄其他方向上站著的人們。冥冥之中,她像是聽到了許多人的呼喚。溫柔的,熱情的,凶惡的,嫉恨的......各種聲音充斥在她的腦海裏,像是一團亂麻,惡意刮劃著她的每一寸記憶。
“姑娘?”
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背後傳來,是祝大夫。
“祝大夫,很晚了,您也沒睡?”
祝大夫坐在了溪邊的一塊石頭上,笑道:“年紀大了,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再難入睡了。”
雲謐萬分歉意:“是我們吵到你了,對不起。”
“哈哈。來,坐吧。”祝大夫朝旁邊讓開了一點位置,“有什麼煩心事,不妨與老頭子我說說。”
祝大夫的慈祥與豁達,讓雲謐不禁聯想起了昔日無比寵愛自己的祖父。她坐在祝大夫身側,輕聲道:“祝大夫,年少時,您可有什麼一心追逐的目標?”
祝大夫撫了撫胡須,心情很好的樣子:“年輕的時候嘛,肯定是有的。身為醫者,自然想在醫術上做出一番頂尖的成就,隻是人生在世,注定不會是一個個體。活著,不僅僅是為了自己。”
“這是什麼意思呢?”
“當年我沉迷醫術,二十年的光陰,從南至北,我走遍了西迎的山川。但當我終有小成回來想接我的父母離開這片村莊時,眾人才告訴我,我的父母早在我遊曆的那二十年裏,病逝了。”他抬頭望著星空,眼邊的褶皺都染上了溫柔,“我是村子裏第一個憑自己走出去的人。此後,不少年輕人都詢問我出村的路在哪,我卻再不願告知他人。子欲養而親不待,在如今的我看來,真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了。”
“子欲養而親不待。”雲謐的眼眶忽的就濕了,她抹著眼淚笑了笑,“您真自私。但是,我懂你的心情。”
她難得落淚,此刻卻難忍心中的無限自責。天上的星光像是墜在空中的淚滴,空氣都仿佛彌漫了悲傷的氛圍。
“我曾經犯了一個錯,害死了一群親人。為此,我早給自己擬好了一條道路。”她望著川流不息的小溪,聲音無限輕柔,“隻是,這道路實在太過崎嶇遙遠,縱然隻有一山之隔,我卻怎麼也望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