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伏擊(1 / 3)

查理側過身,頗費力地用手指頂開裝彈杠杆,一顆依舊滾燙的薄壁銅彈殼從彈倉裏退出來,滾落在腳邊的灌木叢中的泥水裏,發出一陣呲呲的聲音。他手上的這把思洛·凱爾MKⅢ製式步槍,已經打得有些燙手,護木也已經無法隔絕連續射擊造成的高溫。但他咬咬牙,還是從腰間的子彈袋裏摸出一顆子彈,塞進活門裏,重新推上裝彈杠杆。

槍機裏肯定混了不少沙粒和泥土,不然不會掰的這麼費勁,真該死,回頭又得清理老半天。查理一邊想著,一邊推著標尺,把一個接近一百八十公尺以外,聽到槍響正在彎腰尋找自己位置的敵人套進自己的瞄具裏。雨滴順著他濕漉漉的帽簷砸落在標尺上,濺起一窩小小的水花,查理手很穩,步槍的照門把這個人牢牢的套死,準星始終對準他的心窩。

“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再近一點,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站起來……”查理一邊快速小聲念叨著一邊把槍口略微向上抬了抬。思洛·凱爾的有效射程隻有一百五十公尺左右,一百八十公尺距離子彈已經有了很明顯的下墜,火藥根本沒法把大口徑的鉛製彈頭準確的送進敵人的心髒。

平原上一陣令人心悸的靜默。

“嘭!”

隨著一聲槍響,那個剛剛直起身來的塞羅比亞軍人無力地揮動自己的胳膊,然後仰麵倒下,再也沒能站起來。

“跑!”

查理幹脆利落地一貓腰,把頭盔掛在一旁的灌木上,將思洛·凱爾甩到背後,一緊背帶,用灌木和樹莓叢當掩體,向身後的森林裏跑去。這一槍開出去,除非平原上半個營的塞羅比亞士兵全都又聾又瞎,否則再在這待著自己遲早會被打成篩子。

果然,十幾秒後,塞羅比亞士兵紛紛向著查理原本藏身的灌木叢開火,密集的子彈把那片灌木叢犁了一個遍,直到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大聲呼喝了幾遍,槍聲這才稀落下來。與此同時,查理早就背著槍跑進森林裏了。

這個頂著上尉肩章的軍官走進查理剛剛藏身的灌木叢裏,彎腰撿起了被打的滿是窟窿的土灰色瓦爾卡製式頭盔,然後憤怒地將它摔在泥水裏,向著身旁滿臉愧疚之色的塞羅比亞士兵大聲叫罵著。頭盔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骨碌碌滾到了用泥巴塗抹的一捆棍狀物旁邊,幾根細細的棉線從棍狀物的底部係在一旁稍粗壯些的灌木根上。絲毫沒有注意腳下的上尉營副氣衝衝的一腳踩上了棉線。

“轟隆”一聲巨響,讓幾百公尺以外森林裏正在逃命的查理也聽到了,他漸漸放慢腳步,回身看去,樹梢上升起一股青煙。

“給你們特意留的飯後甜點!”查理望了一眼硝煙,滿眼的暢意。

瓦爾卡聯邦,全稱瓦爾卡·那不勒倫聯盟邦國,位於雅赫大陸東南,土地豐饒,以進出口貿易,農業和輕工業為主,人口兩千五百萬左右,南臨南大洋,西臨西大洋,東與塞羅比亞公國接壤,北部則與雅赫大陸上最強大的帝國-卡爾卡洛帝國以赫斯山脈為界劃分南北。

在很久以前,原本聯邦分為較強大的瓦爾卡邦國和那不勒倫邦國兩部分,但後來因長時間的戰爭後,瓦爾卡邦國慘勝,但那不勒倫邦國並未完全放棄抵抗,所以隻能采取聯盟的方式進行兼並,所以才有了瓦爾卡聯邦的存在。

而其鄰邦,塞羅比亞公國土地較為貧瘠,並不適合發展農業,因此,為了養活一千九百多萬人口,每年除了向其他國家進口以外,向瓦爾卡聯邦的秋季攻勢也成為了塞羅比亞公國一種獲取糧食的來源。

費爾南德·馮·塞羅比亞大公,塞羅比亞公國統治者,家族祖上原本是山賊,後來改投身於卡爾卡洛帝**方後立下赫赫戰功,更是在後世稱之為“蘇瓦鬆絞肉機”的蘇瓦鬆戰場上救下了當時的帝國聖皇帝馬斯汀·杜·米勒,後獲封為僅次於親王的大公爵,封地即為現在的塞羅比亞公國。

所以,塞羅比亞公國雖然建國時間很短,但有著卡爾卡洛帝國作為後盾,再加上帝國對於塞羅比亞公國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更加長了塞羅比亞公國的氣焰。雖然帝國迫於其背部兩大國家,納巴羅王國和漢弗萊王國兩重壓力,無法直接對瓦爾卡聯邦用兵,但塞羅比亞公國卻並不用擔心這方麵的問題。

於是在雅赫公曆911年8月下旬,第35次秋季攻勢隨著尖銳的塞羅比亞軍哨響起時,正式開始。

瓦爾卡聯邦邊境的卡塔奧守軍在五天的苦戰後打退了敵人的首次進攻,由於後勤補給不足,加之北部卡爾卡洛帝國南部軍進行首次大規模攻城演練,讓本就不足的兵力瞬間捉襟見肘。

北部雖然有著號稱天然屏障的赫斯山脈作為國界,但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赫斯山脈防線被破,卡爾卡洛軍隊長驅直入,聯邦首都和陪都將無險可守,屆時整個邦國都會陷入戰火之中。雖說現在帝國隻是在自己的地盤進行攻城演練,但誰都不能保證演練不會變成實戰。而隻進行演練的話,與聯邦簽約的盟友——納巴羅王國和漢弗萊王國就沒有了發兵的理由,聯邦第二集團軍十餘萬人也就隻能和帝國的東部軍和南部軍兩個軍團三十多萬人僵持在赫斯山脈兩側。

瓦爾卡聯邦第三集團軍104混成旅後勤運輸營汽車連中士查理·漢密爾頓,正是隨連向卡塔奧前線運送軍服食品等物資時,被埋伏在卡塔奧運輸線上的塞羅比亞士兵襲擊,卡車連全連僅有不到一手之數的士兵幸存。為了下一次的伏擊,塞羅比亞方派出一個營的兵力在設伏地進行地毯式搜索,力求不留一個活口。

能在兩年之內,以中士軍銜當上排長查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在參軍前,他是一個年輕卻老道的獵人,常年在赫斯山脈中追尋野物蹤跡的他擁有著良好的視力,極其敏銳的觀察力,靈敏的嗅覺,同樣靈敏的聽覺,以及後天在深林裏培養出來的敏銳直覺。正是之前的獵人生涯教給查理的東西在戰場上一次又一次的救了他自己。在被襲擊之前,查理就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除了雨滴落地和汽車轟鳴聲以外,查理根本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這種反常的寂靜讓查理感覺很不安,他也曾向連長提及此事,但連長卻讓他寬心,說隻是雨天而已,沒必要這麼緊張。直到一顆子彈擊碎了擋風玻璃,正中一旁正在專心駕駛的駕駛員時,連長才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現在,查理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濕漉漉的深藍色軍裝貼在身上,讓他感覺很是難受。他索性將背後的步槍提在手上,脫下軍裝上衣,將袖子一上一下斜挎著係在胸前,粗粗挽了個扣。在一棵稍茂盛些的樹下用槍托抵著地麵,自己倚靠著樹幹稍歇了會。在那聲爆炸後他又朝著南邊跑了將近二十分鍾,後邊的追兵經過這麼一手之後也應該被自己甩開一段距離了。查理仰起頭,張大了嘴,用雨水潤潤快冒煙了的嗓子。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自己裏最近的兵營還有接近二十公裏,憑自己的腳力,兩個小時不成問題。但現在自己的最大的問題來自於西邊的塞羅比亞追兵。自己的小聰明固然能頂得了一時,但就從搜捕幸存士兵的架勢來看,估計沒那麼容易就會放棄。查理眼前始終浮現著連長漢斯為了掩護戰友撤離,彈藥耗盡後被三把塞羅比亞刺刀捅進胸膛時臉上的神情,這個棕發方臉的那不勒倫漢子在臨死前拚盡全力撲到敵人身上,拉響了塞羅比亞士兵身上的手雷。血肉橫飛的一幕在查理腦子裏揮之不去,連長的鮮血就在麵前流淌。這也是為什麼他最後會近乎尋死地去射殺塞羅比亞人的原因。他要將塞羅比亞人的仇恨和注意全部吸引在自己一人身上,為那些分散而逃的幾個同袍爭取足夠的時間。

很顯然,思洛·凱爾MKⅢ獨特的聲線和火藥燃燒後極為顯眼的青煙成功的幫他做到了這一點。現在,就是看能有幾個人成功逃出生天了。隻要有一個人能將消息送回後方,等待這群塞羅比亞士兵的將是聯邦104混成旅的各類坦克,重裝卡車和自行火炮的報複性打擊。

自己手上這把思洛·凱爾MKⅢ型步槍已經快打廢了,查理看了看槍膛裏麵已經被磨得不明顯的六根膛線和大量積碳,心裏感慨了一下。這把比自己父輩年齡都大的單發裝填活門步槍已經到了即將報廢的邊緣,剛才射擊時,明明應該打中的是對方的胸膛,可著彈點卻是腹部。還好大口徑的鉛彈頭和足量的火藥直接要了那個倒黴蛋的小命,可查理知道,差之毫厘失之千裏,下一次自己說不定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正當查理感慨的時候,砰的一聲槍響,一顆鋼芯彈正中自己手中步槍的刺刀上,子彈裹挾著巨大的動能,險些將步槍衝脫了手。精鋼鍛造的刺刀被穿出了一個窟窿眼,刀身彎曲,顯然已經不能再用了。

“你媽!”查理被這突如其來的子彈嚇了一跳,旋即大聲問候了句偷襲者的母親,剛剛放鬆下來的神經瞬間緊繃。他倚靠著背後的大樹慢慢蹲下,卸下刺刀後準備找人。誰知甫一露頭,又是一顆子彈呼嘯著劃過查理的耳邊,打在身後的樹上,一陣木屑亂飛。

“……”查理這下老實了,不敢再罵。不過從這槍的聲音來判斷的話……槍聲清脆,應該是把新槍或者剛剛調校完的;至於位置……不在地麵上,聲音大概是從四十公尺左右的腦殼頂上來的。再具體一點的,查理就不清楚了。

“還是個屬猴子的,不過拿的都是好東西啊,比這種破爛強多了……”查理看著手上老舊的思洛·凱爾步槍,有些憤懣地將一顆子彈填進活門裏,然後再用力掰上裝彈杠杆。

身後的著彈點幫了查理很大一個忙,他大概能確定對麵的位置,但也隻是一個大概,而對麵卻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位置,這劣勢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真是活見鬼了。”查理咕噥著,一邊看向四周,“你是怎麼跟上來的?腿上長翅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