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不挑了,金貴的大少爺融入了貧民生活,像模像樣地過苦日子。
今天也一樣,徐涓進門時剛好九點四十。
臥室的門開了一條縫,裴聿在床上翻了個身,靜靜聽著外麵的動靜。
徐涓又在廚房裏弄吃的,好像是在煮麵條。
裴聿從聲音裏聽出了他的手忙腳亂,心裏忍不住冷嘲:怎麼會有這麼蠢的成年人?果真是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連麵都煮不好,這種人至今還沒餓死,每一個外賣平台都不無辜。
裴聿又翻了個身,麵條出鍋了。
徐涓吃飯很安靜,幾乎沒有聲音,隻有筷子偶爾碰撞碗碟發出的細微聲響。他吃了多久,裴聿就聽了多久。越安靜的夜,那些聲音越清晰,無法忽視。
徐涓以為他睡著了。
其實他沒有一天能在徐涓回家之前睡著,不管這個人回來得多晚。
終於,徐涓收拾好碗筷,躡手躡腳地進了浴室,水聲很輕,怕吵醒他。
裴聿的確被吵得睡不著,越聽越心煩意亂,他從床頭櫃裏摸出一對耳機,用手機放歌聽。
是什麼歌他沒仔細看,能蓋住徐涓洗澡的聲音就行。
大約隨機播放了五六首,徐涓洗完了,帶著一身潮濕的氣息進門,上床,靠近他躺下了。
“你睡了嗎?”徐涓忽然拿掉他的耳機,在他耳邊輕聲道,“睡覺不要聽歌,傷耳朵。”
裴聿裝睡,沒吭聲。
他假借翻身的姿勢,故作不經意地睜開眼睛,用餘光瞄了一眼,隻見徐涓把他的耳機塞進自己的耳朵裏,自言自語:“你在聽什麼歌?”
裴聿繼續裝睡,徐涓當他真睡著了,把他剛才播放到一半的那首歌重新放了一遍。
一首歌沒有幾分鍾,徐涓聽完就把耳機和手機一起收了起來,放到枕頭的另一邊。
裴聿的心卻被高高吊起——剛才放的是什麼歌?他沒留意,隻顧著聽徐涓的聲音了。
算了,無所謂。
這是小事中的小事,他為什麼總是在意這些“似乎被愛”的細節,以為徐涓在乎他,想感受他的感受,以至於掙脫不出來,越發地拎不清輕重,反而忽略了徐涓真正騙他的大事。
裴聿心裏的痛恨和愛意一起泛起波瀾,鼓噪交織,耳朵嗡嗡作響。
就在這時,他的腰上忽然搭上一隻手,徐涓在黑暗裏悄悄地抱住他,試探著貼了上來。
他不敢動,任由那個人一廂情願地與他相擁,臉頰靠在他肩膀上,然後,用幾乎聽不見的輕聲說:“我好累,裴聿。”
“……”裴聿心裏一緊,不明白這句“好累”是指什麼。
徐涓緊接著說:“不想加班了,想和你在一起,你也抱抱我吧,好不好?”
裴聿依然不敢動。
他越發地懼怕徐涓,那一聲一聲的喜歡和愛,都是軟刀子,徐涓靠在他懷裏時是最甜蜜的情人,卻不能永遠留在他懷裏——不,他不稀罕了。
裴聿渾身僵硬,冰冷的態度是他的保護殼。
隻要他不妥協,徐涓就不能把他融化。
他是自由的,不必懼怕誰,不必躲避誰,也不屬於誰。
他築起了磊磊高牆,徐涓卻好似渾然不知,借著貼近的機會,忽然親了他一下。
偷親不能那麼光明正大,那是一個很輕的吻,柔軟的唇羽毛似的印在他的唇上,帶著熟悉又陌生的溫度,裴聿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那是什麼滋味,甜的還是酸的?它就結束了。
裴聿心裏的憤恨和渴望,也隨這個吻一起結束了。
他恍然間覺得自己被滿足了,又仿佛失去了。
為了方便睡眠,也怕吵醒他,徐涓從他懷裏離開,他的心隨之一空,如同漲潮又退潮——
下一場潮水,還會來嗎?
這樣平淡又令人恐懼的夜,他們還要熬多少次?
秋天會結束吧。
也許他可以癡癡地幻想,冬天降臨之後,春天就不遠了。
(番外·癡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