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南柯對她緊張關照的情形,心知他多少也對她生了情絲,更是煩躁。
他緊緊捏著茶杯,忽的笑了:他怎麼變笨了?南柯中毒已久,時日無多,即便他能贏得珂兒的心,又能如何?日久生情,珂兒早晚會忘掉他,喜歡上他!她,早晚是他的!如此一想,他又放寬了心,微笑著抿起茶來。
城郊,薄霧中響起一陣馬蹄聲。少頃,一位駕馭著黑色駿馬的青年現出身形。這青年一身墨袍,黑挺的眉毛,深邃的星眸,深刻的五官異常奪人心目。
青年一手扯著馬兒韁繩,一手連連揮鞭,禦風而行。忽然間,青年揮鞭的手一僵,騎馬的動作也僵硬得動不得,三兩下便被疾奔的馬兒甩下地。
青年被馬兒甩下地後滾了幾滾,俊臉沾了些許泥土,血色全無。薄唇慘白,哆哆嗦嗦忽然劇烈咳嗽起來,咳著咳著嘴角溢出一絲血腥。
他用力咬著牙,脖子上的青筋都被繃出來,這才重新掌握身體的控製權。他右手並指,連連朝胸前幾大要穴疾點,最後盤坐在地,緊閉著眼睛打坐起來。
風吹過,青年的頭發忽然白了一縷,繼而又緩緩轉黑。然而還未黑透,其他地方又白了一撮。幾經轉換,許久才全部轉黑。
日頭漸漸升高,待得午時時分,青年才漸漸睜開眼睛,黑沉無光。他的嘴唇仍舊蒼白無色,歎了口氣,揮手散開發辮,一撮一撮地抓過來檢驗。每看到一根,便恨恨拔去:“一根,兩根,哼,秦小珂,哥可給你記著賬呢!這每一根頭發,都算做你伺候我的年份上!哼哼,丫頭,你已經欠了哥兩百六十八年了!”
驛站客房裏。
秦珂咬著牙清理完傷口,上好藥,又拿繃帶纏住,這才舒了口氣,虛脫地躺倒床上。
話說,受這頓鞭傷挺值的!要不是被虐這麼狠,估計南柯老哥不會把她弄出來吧?秦珂雙手枕在腦後,覺得甚是奇怪,為何南柯老哥明明能把她弄走,卻一早並未行動?
不說別的,就說那次被姬雲長劫走,明明是他先發現她的行蹤,然後透露給康蹇,才讓康蹇英雄救美的。可是,為什麼呢?為什麼他希望她和親,希望她嫁給康蹇?
她想起來那天,靜瑤前來告訴她,她要跟康蹇拜堂。姬雲長忽地冒出來,遞給她一瓶藥丸,說可以推遲與他的拜堂時間。然後南柯哥哥也跳出來,不讓她吃,說康蹇是個負責任的大丈夫,將她托付給他,他放心。
唉,這到底是為什麼呢?秦珂百思不得其解,摸著癟癟的肚皮,撅撅嘴穿好衣服下樓去。
“老板,來一盤肉包子。”秦珂一麵嚷著,一麵走下樓來,一屁股坐到姬雲長對麵,托腮望向窗外,等著南柯趕上來。
“那藥還好吧,應該不太疼?”瞧她笑得這個燦爛,估計是不疼,姬雲長好笑道。
“嗯,不疼。”秦珂嘻嘻一笑,“姬雲長,你真是天才,能做出這麼好的藥。”她心情好時,從來不吝嗇說好話。
姬雲長看她高興,忍不住也高興起來,點點頭笑道:“不疼就好。”
秦珂現在滿心滿肺滿眼滿鼻孔都冒著快樂的泡泡,眯起眼睛隻顧笑,心想等南柯哥哥回來,一定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嗯,還要狠狠親他一口!
南柯那張俊朗的臉映在她腦中,瀲灩的眸子滿是嘲笑,薄唇微啟:“喲,又想占哥便宜?不給親!”
哼哼,就親就親!
她撲上去要啃他,然後被他一指抵在額頭上:“嘖,耍流氓是吧?”
她一向叛逆,本來沒所謂,被他一阻,偏生了股拗:就親一口,一口,一口!
南柯無奈,隻得道:“好吧,一口,不過隻給親臉,不給親嘴巴。”
誰要親你嘴巴?你是哥哥,又不是我郎君!
這時,她腦中忽然冒出一句笑言:你隻是我爹撿來給我做通房丫頭的。
她的小心肝莫名地砰砰跳起來,先前她要和親,通房丫頭的話她隻做他埋汰她。可是現在……她又是自由身了,那……
“臉怎麼這麼紅?”她的臉一瞬間紅透了,連耳根子都染上顏色,被窗子射進來的光線一照,像血玉般剔透。姬雲長瞧得稀奇,將手擱她額頭上一量:“嗯,不是發燒,那就是害羞?我說你一個人在那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秦珂“啪”地拍開他的手,伏到桌上埋起臉來:她,她,她怎麼能那麼想?她,她,她……嗷——丟死人了,嗷——
窗外,一片金燦燦的樹葉慢慢飄落,靜然悠緩,毫不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