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筆, 斟水,研墨,蘸墨。
禮貌朝著店小二要了一頁宣紙, 沈長歌將紙靜靜鋪好, 以鎮尺撫平,而後信手執筆, 落筆成墨,筆走龍蛇。
台下的眾人雅雀無音, 紛紛抬著頭, 定定注視著那道淡定清雋的青色身影。
沈長歌麵容淡定, 背脊挺直,左手半負於身後,右手執筆落墨, 目光默默落在紙上,他似乎完全不曾發覺眾人的注視,神態容色如舊淡然,揮筆成詩。
便連那矜傲自高的小公子都似乎有些怔住, 雖緊盯的目光裏仍有些憤憤,卻逐漸有些凝固。
沈長歌寫得很快,幾乎沒過小半柱香, 他便已撂筆起身,將鎮尺拿開,輕拂起紙頁吹了吹墨。等到那紙上的墨跡幾乎已幹透,將紙頁交給小公子。
小公子微怔, 將信將疑地接過了,垂眸一望,視線方才停了兩秒,竟赫地一瞬愕住了,又立即抬起頭看向他。
他這反應有些奇異,也同時更令人忍不住好奇,掌櫃探著脖子湊過去,想要看那紙上究竟寫了什麼。即便是臨霜,也忍不住伸著臉瞧上一瞧,直到被身前的沈長歌偏頭一望,方才又訕訕地又縮回了他身後。
咬牙僵了片刻,小公子滯澀半晌,倏地一撇手,將那一頁紙撇開了,正巧輕悄飄在高台前。
台下的觀眾早已心癢難耐,見狀立刻一擁上前,爭先恐後地觀看。
就見那張雪白宣紙之上,幾行書揮灑自如,詩意盎然:
暮雲迢迢奔落日,落日沉沉餘暮雲。
孤鶩不辯天與水,遙是楚天落黃昏。
字句形意淺白通俗,文筆簡練,意蘊優美。
很快的,台下再次驚奇一陣喧潮。
盯著小公子越來越僵白的臉,沈長歌麵色冷淡,“這般,你可認輸了?”
小公子說不出話,緊瞪著他的目光依舊恁般灼灼憤懣,卻隱約有了點自恨的不甘。
不予再理睬他,沈長歌回身看了看臨霜,手臂半環在她身後悄聲一引,引她走到那置放紫珠的小台前。
這一次的魁首自然再毋庸置疑,掌櫃笑嗬嗬地步上台前,高聲宣告著這一次元夕詩會的奪魁之筆,惹得台下一陣掌聲雷鳴。沈長歌淡定地輕一頷首,而後接過了那枚店小二遞來的,被錦盒包裹的精致紫珠。
他隻略略看了一看,將錦盒一闔利落收起了,低聲喚了一下臨霜,向著高台下走去。
“喂!”那小公子卻似乎分外不甘心,一時不忍,又出聲把他叫住。
沈長歌腳步一停,回頭看他,麵無表情。
憤懣盯了他一會兒,小公子抿了抿唇,開口:“你……你到底是誰啊?”他的聲音較剛剛有些低落,少了原先的矜傲。
看了他一眼,沈長歌沒有回答,定了定,帶著臨霜,轉身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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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了高台,臨霜立即低著臉嚅聲開口,“少爺,奴婢……奴婢技不如人,勞煩少爺了,奴婢謝少爺。”
她低低地說了這幾句,轉而臉上又有了一些驕傲,抬起頭對他盈盈一笑,道:“不過,的確還是少爺厲害,當為這魁首!”
“你隻是練得太少。”沈長歌見狀輕輕笑了,手臂帶著她向門口處一引,並肩伴她慢慢朝著門口走去。
“我曾經剛學詩文對韻時,被要求每天一首詩文詞韻,如若寫不出,可要被太傅打掌心的。看那人的衣著,想來也是哪個富家子弟,必然也讀過不少書。你未曾接受過正經的練習便可有如今的水平,已經非常難得,不必在意。”
“是這樣嗎……”臨霜低低自語,回想到方才那小公子的矜傲摸樣,心下不由總有一些欣羨。那小公子看年歲,適才也隻同她大不了多少,可是卻不管是神態還是信心,與她都可謂有著天壤般的差距。
她也真的,很想有機會讀書的……
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沈長歌偏頭凝視,見她一直低埋著頭,唇角不經意微勾,戲謔般開了口,“你若也想讀書也好啊,今後我也讓你每天行詩作文,如若寫不出,就打掌心,怎麼樣?”
“……啊?”臨霜一愣,呆呆抬頭眨了眨眼,立刻擺手,“啊不不不……少爺,還是不要了……”
沈長歌低低一笑,腳步停了一停,“對了。”
臨霜跟著他停下,不解地看他。
“這個給你。”就見他伸出手,將那個置著紫珠的錦盒遞到她的麵前,輕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