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打臉(1 / 3)

她這話語一出, 老夫人瞬間詫異了,駭怪地看向她。卻隻見她長叩於地,細瘦的身姿卑微低伏, 透出一絲堅定的決意。

“阿雲, 你快看看,這孩子這是怎麼了?”老夫人立刻向旁召喚, 眼底過了一抹詫色。

阿雲是陳嬤嬤的昵名,聞令立即上前, 將臨霜扶起。她屈膝稱謝, 螓首微微低垂, 卻已不掩麵龐的哀淒之色,輕蹙的眉宇已透了點點淚意。

沈長歌的步子止住了,深垂的拳握了一握, 又鬆開,悄無聲息退了回去。

一側的問蓉麵色徒然陰鷙。

方才她伴在老夫人身側,將一切都望得異常清明。她明顯感覺到,當這個陸臨霜回答過老夫人的問題, 老夫人所表現出的對她的不滿之意。看老夫人的神色,本已是有八九分決定要擇錦心了,可不想, 竟教這丫頭給打斷了!

她強沉著怒意,冷冷盯著她,搖頭示意錦心。

望了望臨霜的神色,老夫人放輕了聲音, “丫頭,你怎麼了?什麼府中欺淩霸淩?你慢慢說。”

輕輕咬住唇,臨霜抬起頭。

她的眼睛是如湖水般的清澈,又異常的明亮,隻是此刻含著淚,明亮中有盈了淡淡的水光,更令人無端心生楚楚憐惜。沈長昱看著她,皺了皺眉,還未等她開口,他卻突然省起般說道:“哦!原來是你!”

他這一句,立馬另所有人更覺疑惑了,茫然地看過去。

沈長昱本就是無心之言,此刻視線一刹凝聚,才恍然感到自己唐突,不禁微紅了臉。定了定,幹脆步出來,向堂上致一歉禮,道:“祖母,長公主,是長昱唐突了。長昱隻是看這丫頭哭,突然想起自己曾見過丫頭。望祖母、長公主見諒。”

呆立在一旁的錦心心中更加怪異了。這個陸臨霜,究竟是如何與小少爺和四少爺都扯上聯係的?!

老夫人愣了,望了望一臉泣意的臨霜,又看了看沈長昱,疑問:“你見過這丫頭?”

“是。”沈長昱點頭。

“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是幾個月前的事了。”沈長昱道:“當時,這丫頭還是馬廄的丫頭,陛下下旨春獵,長昱與三哥去馬廄牽馬……”他一五一十,將當初自馬廄時,掌事劉嬤嬤擅帶馬匹離廄,誣陷毒打陸臨霜的經過一一說出來。

老夫人聞言驚愕住了,眉宇深蹙,又驚又怒,“還有這樣的事?長歌,長昱說的可都是真的?”

看了眼臨霜,沈長歌輕輕“嗯”了一聲。

老夫人立時怒了,“好啊!我們公府現在,竟已是這麼沒有規矩了麼?問蓉,這事你可知曉?”

乍聽聞自己的名,問蓉一怔,道:“回老夫人……這事,奴婢不知啊。”

老夫人哼了一聲,“你既不知,可見這些人是怎麼平日欺上瞞下,又可知這公府裏,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這種現象!我一放任不管內務,這些人,可要亂了套了不成!”

一側的長公主臉微微紅了,羞愧道:“母親息怒,都是兒媳辦事不利,請母親責罰。”

自從國公府二爺沈震林亡後,老夫人便已不大掌管府內事務,多數皆交由長公主辦理,而今府中出此濫向,作為長房掌務,自是責無旁貸,心中更是羞慚不已。

“和你無關。”老夫人擺了擺手,手中的手杖重重垂地,吩咐道:“阿雲,你去後院,幫我把這馬廄的掌事請來!今兒若不能殺雞儆猴,斷了這風氣,恐怕這公府有一日,也要被這些螻蟻給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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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杏和阿圓堵在晴源居內苑的門外等了小半個時辰,卻還是沒有一點關於內苑的動靜。眼見著門房忽然開了,本以為是最終的結果出了,卻不想出來的僅是陳嬤嬤等幾人,還步伐匆匆的似是急著趕去哪裏。這氣氛明顯讓人感覺不對,心生不禁生出了怪異。

過了一會兒,聽說內苑似乎出了意外,不知為何,隻言似乎是那個姓陸的女孩向老夫人說了什麼,惹得老夫人大怒。秋杏阿圓頓時急了,又在門外堵了半天,終於看見巧慧出苑倒茶,連忙抓住她詢問了緣由。

聽巧慧大概講完了前因後果,兩人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下了,但轉念一想,之前馬廄的事被翻出來,秋杏不禁又開始畏怯。阿圓安慰她,臨霜她從不是衝動的人,她既選在這時將這事說出來,一定有她的考量。何況這件事錯本不在她們,家主也一定分得清黑白是非。

巧慧也勸慰道:“就是,你放心吧,老夫人是最講究是非的,隻要那馬真不是你們放的,這事兒就賴不到你們,況且我看,那三少爺和四少爺也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有兩個少爺幫襯著,你們怕什麼?”

秋杏放下心了。阿圓還始終懸著,問道:“我說巧慧,話說現在裏麵到底是什麼狀況了?你能不能和我們說說。”

巧慧四顧了一下,旋即招了招手,三人湊在一塊壓低聲音,“你還別說,我看啊,臨霜這回還真有戲!我沒在屋裏所以不知道,但聽說,剛剛老夫人好像對她不太滿意,已經想選錦心了。但是臨霜把這事一說,三少爺四少爺和小少爺還都向著臨霜,說不準啊,這回八成就是臨霜了!”

阿圓心中一喜,提懸的心終於落定了一些。

巧慧尚還有著活計,倒了茶便回去了。很快陳嬤嬤也自後院歸來,領著劉嬤嬤步進內苑,立在老夫人與長公主麵前。

劉嬤嬤大抵是從未曾正式麵見過家主,神情局促,雙腳畏縮,方一入,禮還未行,視線已先在屋內徘徊了數圈,陳嬤嬤見她這般,不耐煩地咳了一響,劉嬤嬤立即醒神。

她伏下身子磕頭,恭維道:“奴、奴婢見過老夫人,長公主!見過各位少爺!”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道:“你就是後院馬廄的掌事?”

“回老夫人話,正是奴婢!”劉嬤嬤抬起頭,臉上笑嗬嗬的,容色諂媚。

看了看她,老夫人將臨霜召來身側,“那你看看,這個丫頭,你可識得?”

望見臨霜,劉嬤嬤的臉色一凝,下意識脫口,“你是冬——”

她話剛出口,恍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又生生將聲緘住了。

劉嬤嬤是何等人?她在公府後院做活多年,一直是最低等的奴婢,平日受盡傾軋鄙蔑,最會看人臉色。她自知人微粗鄙,怎會忽得家主召見?加之此刻屋裏所有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一瞬即知內裏一定有鬼。

看見陸臨霜,她心知可能是當初在馬廄的事情已被家主知曉了,再看這丫頭如今的裝扮穿著,也絕非自己能夠開罪的起。故她心下仔細衡量了一番,橫心道:“回老夫人,奴婢……不識得。”

“大膽!”堂上的長公主驟然怒了,手掌一拍,擊在木案上發出一聲震響。

劉嬤嬤登時叩頭,顫巍巍道:“長……長公主恕罪!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冷冷道:“當著老夫人與我的麵還敢扯謊,是誰給你的這個膽量!你真是好大的膽子!公府中有過規矩,恭房馬廄等地不得置十五歲以下婢女做工,你違規便罷,竟還刻意誣陷,私行毒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不成?!”

“奴婢該死!求老夫人恕罪!長公主恕罪!”

劉嬤嬤心思一惴,深知這件事已完全敗露,再不敢刻意隱瞞,開脫道:“可是老夫人,長公主!奴婢也是被逼無奈啊!這兩個丫頭,乃是從後院分下來的,奴婢也不知她們究竟多大的年紀啊!還有那馬……那、那……”頓了頓,她心思電轉,“那是奴婢被逼的啊!”

“是誰分的院?”老夫人這時冷淡地問了一句。

她那話本是平平淡淡的,問蓉的心中卻倏地一驚,一種預感忽然升起。

“是紅楓——”

劉嬤嬤抬起頭,剛想回答,瞥眼卻正見問蓉正冷盯著自己,眼神刻厲,緩緩搖了搖頭。

她將已半出口的話生生吞下去,悶著臉道:“回老夫人,奴婢……不知……”

“我知道!”——

一個聲音便在這時從院中傳進,駁斷了她的話語,高冷而倨傲。

接著,一道遍身暗緋的身影徐徐走進,傲然挺立,眉目冷揚。

“分院的,便是後院紅楓苑的二等掌事,王錦瑜!”

……

·

臨霜選擇在此時將先前的往事說出來,本意其實並不是為了尋機膺懲任何人,她隻是在眼下情形下,所孤擲的最後一注賭注。她想賭一把,用老夫人與長公主的同情,來嚐試是否可扭轉自己的敗局,即便賭輸了,她也希望家主可知曉公府中所存在的這種恃強欺弱的現象,或也可能就此阻斷了這種風氣。

可她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是這般發展下去。公府內院積弱多年,一個劉嬤嬤,早不是能拔出根本的源頭。這些人的關係就好似一根根鉤子勾連在一起,如今其中一根斷裂,接連的一整根線條便都會牽連而出,終會絞出一陣不小的波瀾。

她想,她還是將事情想得簡單了。

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能再退回去,隻能硬著頭皮去繼續麵對。

那遠遠傳來的聲音淡漠冷傲,臨霜卻一瞬聽出了是誰,可不正是當初在蘭亭閣教習的紅玉姑姑?顯然的,紅玉是聽聞了晴源居這邊的風波,這才親身趕到。讓她沒想到的,是她並非孤身而來,而是還帶著許多人。秋杏、阿圓、一些同她一起入府的丫頭、甚至浣衣苑的朱嬤嬤……一行人頗有浩蕩之勢,徑朝著正堂方向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