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攏了攏衣服, 原本敞開的衣領被她規規矩矩地收攏成一個小小的倒三角形，包裹嚴實。她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支黑色的筆，是剛剛滾落在賀顯起腳邊的那支。手掌委托，筆頭揚起一道弧度。她垂眸側身, 發尾垂落至肩前, 遮住了她小半張臉。
宋欣將那支筆放在了沙發前矮小的茶幾上，筆和桌子發出清脆的磕碰聲。她抬眸, 將身上披著衣服的紐扣一顆一顆的扣上, 最後一顆翠綠的紐扣被扭了上去，質地冷硬的領口豎起, 抵在她的下巴處, 更顯她的皮膚素淨。她發尾還濕漉漉的，水滴從上滑落下來淌下水痕, 將翠綠色的衣服沾上了幾分暗色。
她撫了撫自己的衣角，朝著賀顯起點頭，神情中帶著一絲羞赧, 但更多的卻是平靜，如同大海一般深遠：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又與先生見麵，但我必須自我介紹一番。”她側身示意賀顯起坐下，伸手拿起擺放在旁的小水壺，高舉至賀顯起的麵前，流利的上下拉扯，翻出一條漂亮的水流線。
她的動作幹脆利落，完全是老手的模樣。
賀顯起捧著茶杯, 輕輕吹開上麵的茶汽，垂眸回憶著剛剛宋欣為他倒茶的動作。
全然沒有半分相像。
之前的宋欣，倒茶的動作雖算得上賞心悅目，但並不規範。但現在，則不用。坐在他對麵的女孩，動作優雅，自成一派。每一個動作顯然都受到過嚴格的訓練，恰到好處，不亂分毫。
她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不言不語，就足以讓眾生為她心動，不動也迷人誘惑。
賀顯起輕抿了一口茶，茶苦澀回甘。他斂眸，聽著對麵女孩流暢的自我介紹。在說到自己的名字時，女孩略微停頓了一下，念得有些拗口。
宋欣的宋是後鼻音，欣卻是前鼻音。女孩顯然是在規避這樣的發音錯誤，她也隱藏得很好。如果不是賀顯起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估計也不會留意這樣細微的停頓。
他突然有些想相信，對麵的女孩是真的人格分裂。
賀顯起放下茶杯，目光溫柔了許多，就連聲音都去掉了冷質。他輕輕說道：“我想問的是你的真名。”
聽到這句話，宋欣詫異地抬眉，便看到賀顯起微微彎腰，將茶幾上的書本打開，仔細翻看起來。他指著一處小字說道：
“你應該也有自己的名字吧？”
宋欣詫異地望了過去，在那本書的前頁序中，毅然寫著兩行小字——
精神分裂出來的每個人格都是完整的，有自己的行為、記憶和偏好，甚至部分人格還會有獨屬於自己的名字。
人格的名字，大多互不相關和相連。如果不是使用的是一個人的身體，這樣的情況完全會被誤人為兩個人。
可她挺喜歡自己現在的名字，並不準備改。她摩挲著茶口的邊緣，那裏有她喝水時不小心沾到的水漬。她沉默了片刻，抬頭嘴角拉扯出一個標準的弧度。
她說道：“我一直都叫宋欣。”
宋欣將筆記本合上，手掌微移，露出漂亮的封麵，封麵上寫著兩個字——宋欣。這宋欣二字與他之前在紙條上看到的字跡完全不同，娟秀有力，似乎仿過哪個名家的字帖。她將筆記本擱置在桌上，抬眼看向賀顯起，認真而又嚴謹地組織了一番語句後說道：
“雖然不知道先生你為什麼要帶著精神分裂的書籍上門，但我想時至深夜，先生也該休息了。”
這話說得很委婉。
賀顯起也探究不出什麼，隻能起身，再次告別。當他踏出門外，準備打開自己的房間時，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抬手撥打了助理的號碼。
冷靜的聲音在這空曠的走廊上響起，上方的小燈將光暈打在男子冷硬的側臉上，他說出的話卻極為輕聲：
“明天你過來的時候，幫我買幾本關於精神分裂方麵的書，另外，羅醫生如果有回複，任何時間都可以通知我。”
不管是真是假，他現在願意去看，願意去了解，就足夠了。
送走了賀顯起之後，宋欣將裹在身上的外套拉開，扔在地上。她的頭發已經半幹，浴袍因外套收攏微微有些發皺。她脫下浴袍，柔軟的白色衣物就這樣堆積在地上，被瑩瑩的燈光照耀著，不禁讓人有些口幹舌燥。她就這樣赤|裸地跨出腳，踩踏在柔軟的地毯上，走至衣櫃旁。
衣櫃裏掛著三種樣式的睡衣。第一件睡衣是黑色的，胸前和後背是半鏤空的狀態，上麵遍布蕾絲。另一件是簡潔大方的男士款式睡衣，但尺碼卻是女孩子的尺碼。第三件，便是極為保守的睡衣。高高的領口遮擋住所有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