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東陽縣,半年之前,也已大變:眾少年殺掉縣令,扯旗造起了反。短短數日,便有千餘人加入。然此刻隊伍雖壯,卻沒個敢出頭的。自古道:蛇無頭不行,龍無首不飛。欲要成事,必當有個首領。大家你提我薦了兩天,總算找到一個。此人姓陳,名嬰,久居東陽,曾在縣裏做過令史。為他行事穩重,待人厚道,滿縣人都稱他是長者,極受尊敬。當時眾人,便推這陳嬰來做首領。陳嬰初時不肯,推托了半天,終究難違眾人之意,隻得勉強答應。誰知不到半月,竟然聚集到了二萬餘眾。陳嬰為能和其他的軍馬有個區別,叫眾人都用青布裹頭。一時間,東陽蒼頭軍名聲傳外。
諸少年見軍勢已盛,便請陳嬰稱王。陳嬰心中沒底,乃入內堂來問他老母:“該如何是好?”他母親道:“我兒,這萬萬使不得!為娘自嫁到陳家以來,從未聽說,你祖上有誰曾尊貴過。東陽百姓之所以信從於你,是因為我家,世世代代,心地善良,與人無爭。如今,你暴得大名,然在為娘看來,卻非吉祥之兆。常言道:‘首惡必辦,脅從不問’。 依娘意思,切勿出首為王。可選正歸屬,擇明主而投靠。事如能成,不缺封侯;事若敗了,亦容易亡匿。你不是出名的人,就沒有甚麼大患。”陳嬰聽了,心領神會,便從母言,不肯稱王。隻是按兵不動,要尋可托靠的人。
卻說項梁大軍已臨東陽,陳嬰聞知,忙召手下部眾商議道:“自陳王舉兵以來,諸侯並起,各逞其能。項家世代為將,名聞於楚,我料最後能成大事者,非此人莫屬。今欲率眾前往依附,不知你等意下如何?”眾將吏都也聽聞項梁英雄,無不讚同。於是陳嬰大開城門,出迎項梁,表說了仰慕之意。項梁大喜,即帶上項羽、項伯、桓楚、鍾離眜隨同入城。飲宴既畢,陳嬰便要把本部人馬俱交歸項梁。項梁見陳嬰為人如此厚道,很是歡喜,及至後來聽得了陳母那說,驚訝之餘,更加敬重於他。
軍馬在東陽駐了一日,第二天,項羽、龍且、季布率八千兵將,渡過淮河,朝陳縣方向繼續進發。上岸未久,有個四五裏,遠遠望見兩座高岡,對臥在向前路邊。人馬正行時,忽聽得那山崗之間,好似有廝殺之聲。項羽道:“定是有軍馬在打鬥。”命軍將皆作準備,一麵叫季布向前去打探。季布領了二十餘騎,策馬奔去。趕了半裏多地,早望見大路中間,兩夥人馬,各紮一邊,呐喊助威,看兩個壯士縱馬持械,在那裏惡鬥。
季布勒住馬,斜刺裏拿眼看時,隻見兩個壯士,雖都高大,打扮卻各不相同。上首那個壯士,身軀凜凜,虎背狼腰,披發束帶,銀裝素袍,騎一匹青驄馬,提一把宣花鉞,雙手掄動,上下翻飛,使得跟車輪般圓。卻看下首那個壯士,濃眉大耳,修長身材,頭戴赤幘,身披紅袍,坐下騎一匹胭脂馬,手中挺一支丈八長矛,交鋒起來,那軍器耍得,好似遊龍正戲,梨花在舞。
兩個壯士在大闊路上,又鬥了七八合。季布馬上看出,那個穿紅袍的已然力怯,槍法散亂起來。季布愛他兩個都是英雄,挺槍大呼道:“兩位壯士稍息!我有話要說!”兩個聽得,都收了兵器,立住馬,來看季布。
季布乃縱馬上前,在馬上欠身作了一禮,道:“兩位壯士,端的好武藝。不知姓甚名誰?為何要在這裏相互爭鬥?”那披發的壯士道:“你且說你是誰人?”季布道:“在下,乃江東項梁手下前部副先鋒季布是也。”那披發的聽了,張大眼問道:“你說的當真?”季布用手往身後一指道:“你不見軍馬正朝這邊來!”那壯士抬頭,果見東邊路上,一彪人馬來到。風吹旗號,看出是項軍。兩個壯士慌忙下馬,披發那位叉手施禮道:“我乃六安英布是也。因犯法被黥,人都稱我黥布。上月,奉番君之令往救陳王,不想遲了一步。走到新陽,恰好碰上張楚大將呂臣,被秦軍追趕。是我殺退秦兵,與他一起複奪了陳縣。卻擔心人少,又守不住。近日聽說,江東項公兵強馬壯,就帶了兩百騎,要過江來迎請。誰知走到這裏,遇到這夥強人劫道。我見他武藝不凡,便不讓人相幫,隻要單打獨鬥,決個高低。”季布又問那穿紅的壯士姓名。那人答道:“我乃九江壽春人氏,祖上也曾是楚將,姓蒲,早年流落江湖,因我有將軍相,人便以蒲將軍來相稱。最近聽聞項公準備渡江西進,有意前去投奔,愧無見麵禮。卻見他帶了一夥人從山前經過,裏麵有幾匹好馬,便想奪了來,做進見的資本。不想碰上的他,竟然如此了得,險些吃虧。”季布道:“原來是兩位英雄。幸會!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