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美女寶鈴(2 / 2)

“我——可以進來嗎?”寶鈴問。

關文退後一步,示意寶鈴進來。

寶鈴先道了謝,才慢慢地邁步進來。

關文向外看,老刀正抱著胳膊在院子裏踱步,赤讚則依舊坐在寶鈴的門前台階上。

“有他們在,你真的不用擔心被人欺負了,這其實是好事。”關文後退關門,由衷地說。

寶鈴苦笑:“我已經在電話裏埋怨高翔一頓了,大家在西藏旅行,最重要的是低調內斂,千萬別招惹是非。況且,你那位畫家朋友根本沒做什麼,隻是要幫我畫畫。等到高翔來了,我會帶他一起去向你朋友道歉的。”

關文搖搖頭,輕輕說:“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咱們不再提它,開始做正事吧。”

他攤開寫生簿,握住鉛筆,靜靜地聽寶鈴的敘述。

寶鈴清了清嗓子,側著頭,不看關文,眼神轉向窗外:“我的夢很長,從小到大,它一直跟隨著我,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逼真。我常常想,這到底是一件夢中發生的事呢,還是一件真實發生在我的生活中又被我選擇性失憶的事?我經常會迷失在這個夢和眼前的現實之間,思想無法調和,反而被剝離為兩股繩。夢更真實,真實更夢幻……”

如果換了其他人,一聽這段開場白就會變得焦躁起來,而關文卻不是這樣的。在紮什倫布寺裏,他接觸到的遊客、朝聖者、僧侶在敘述自己心中的想法時,無一例外地選擇了寶鈴這種似是而非、似真似幻、亦真亦幻的語氣。他見過太多此類例子,早就達到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境界。

“寶鈴小姐,‘莊生曉夢迷蝴蝶’是一種很奇妙的狀態,人非人,蝶非蝶,人亦蝶,蝶亦人,非常玄奇,用尋常理論是解釋不通的。莊子的《齊物論》與李商隱的《錦瑟》兩篇都隻是說出了事情的表象而非本質,所有人進入你這種狀態時,全都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不過,你不要急,隻需按照那個夢產生的時間軸開始說就可以了,從最初有記憶起,一直到我們談話的前一刻止。”關文回答。

寶鈴再次苦笑:“怪就怪在這個夢的起源上,我是從三歲起有記憶的,那時候我住在香港聖基道兒童院,每天清晨比其她女童都醒得早,一個人躺在被窩裏回憶自己的夢境。聖基道兒童院是於1935年由已故聖公會何明華會督創辦的,座落於新界大埔道。兒童院的四周都是大樹,樹上架著無數鳥窩,直到現在,我一閉眼就能回憶起春夏秋冬四季鳥兒們不同的鳴叫聲。其實,每一個夢都是在鳥鳴聲裏醒來的——關先生,我這樣說會不會太囉嗦?”

關文搖頭,做了個“請繼續”的手勢。

作為一個畫家,他必須全部聽完對方的故事,才能明了對方夢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最初,我夢見的是一座古老而破舊的寺廟,它依山而建,房屋殿宇零零落落的,晦暗破敗,好像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修繕過了。我就在那寺廟裏,每天挑水、砍柴、掃地、誦經,跟其餘的十幾個年輕僧人幹著同樣的工作。有一天,我在掃地時不專心,誤入一處陌生的院落。那個院落的地麵上鋪著的不是普通青石板,而是一塊一塊刻滿了經文的厚重石碑。我一路掃過去,被半尺厚的塵土覆蓋的經文一行行露出來。我看見那些經文,就變得滿心歡喜,使勁地揮舞掃帚,越幹越起勁,直到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寶鈴轉回頭,望著關文,“我的名字不是寶鈴,而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至少有十幾個音節的古怪名字。”

關文“嗯”了一聲,輕輕點頭。

寶鈴咬著唇說:“我抬起頭,看到院子盡頭的屋簷下,站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矮小老僧,他正向我招手。我向前走,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一輪圓月就掛在頭頂。每走一步,我的影子就在石板上跳躍著。等我到了他麵前,他說,你終於來了,輪回了那麼久,你終於還是來了。他向我伸出手,那雙手也瘦得皮包骨頭,顏色蒼白,像是玉石雕成的。我問他是誰,他瞪大了失神的眼睛望著我,臉色忽然變得悲痛萬分,問我是不是真的已經不認識他了。我當然不認識他,就輕輕搖頭。那一瞬間……我忘不了那一瞬間發生的事,他的頭發和皮肉驟然變成了隨風而散的黑灰,隻剩一架灰白色的骨骼立在簷下,骨骼的雙臂還保持著向我伸出的動作。我尖叫一聲,踉蹌後退,手裏的掃帚下意識地胡亂揮舞著。不知道是我打到了他還是風的緣故,那骨骼一下子倒了,嘩啦一聲,散為碎片。我連聲尖叫著,轉身向外跑,幾步就出了院子,回到了之前掃地的位置。我回頭看,那陌生的院落就像墳塚裏的燒過的紙錢灰那樣,一段段、一片片隨山風起舞,漸漸消失在透明的空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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