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鹿茸(1 / 2)

林海在山上待了不到兩周,城裏發生的事他聽得片麵,今日有人說陳軒病了,隔日又有人說他是被陳振興害死的,他幹脆閉門不出,提筆給季達明寫了幾封詳細的信,把事情的始末寫了個透底,再讓山野間的孩童找人送信。林海此刻倒不怕被發覺,畢竟他已是“死人”,住在山間的農民與世隔絕,隻當他是路過此地無暇寄信的過客,根本無人懷疑。

隻是他掛念城中的愛人,整日神思恍惚, 把計劃顛過來調過去想了無數遍,生怕出現紕漏。

遠方回來時,臨近午夜,林海睡眠淺,不等下人敲門就穿衣趕去開門。

“行長!”下人衝進門,哽咽道,“我終於又見著您了。”

“你明知我沒有身死……”他苦笑著側身,示意遠方把燈籠吹熄,“三少爺如何了?”

遠方先把燈籠裏的蠟燭吹滅,再字斟句酌道:“三少爺把分會管理得很好,隻是……”

“隻是什麼!”林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很不好。”遠方道,“行長,你該猜到的,三少爺得知您的死訊以後整個人都變了,光醫院就進了兩回,如今一心求死,隻等陳振興徹底倒台,便欲去黃泉尋您。”

他聽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連連後退幾步,脊背靠著冰冷的牆,再慢慢滑坐在地上。林海覺得自己可能哭了,要不然風吹過麵頰時就不會這麼冷,可他又覺得自己沒有,因為眼眶發幹,半滴淚也擠不出來。

他的三少爺,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撒嬌的闊少爺,竟被逼到求死的地步。林海視之如生命,可又親手摧殘掉陳軒心底萌生地希冀。他是陳三少的救贖,亦是陳軒今生品嚐過最痛的苦果。然而他倆情感相連,林海傷害陳軒無異於自殘,痛得不比城中的三少爺少。

夜裏傳來野獸的哭嚎,遠方說自己不能久留,問林海還有什麼吩咐。

“陳記已不足為懼,我就怕商會內部出問題。”他扶著牆沉思,“我們分會雖然不像別的商會內鬥嚴重,但總有不安分的人,若是陳振興與他們聯手,三少爺這些時日的心血就白費了。”

遠方點頭稱是,轉身欲走,林海忽然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行長?!”

“我看看他。”林海不由分說抓起燈籠,“看完就走。”

下人也不好再說什麼,跟著林海一路小跑,趕在打更的人巡街前回了分會,三少爺的臥房還亮著幽暗的燭火,他便枯站在院前等屋內燈火熄滅,才躡手躡腳地進去。

貓仔立時醒了,趴在門框上盯著林海瞧,乖巧得沒有叫。

林海一步一步地向床榻走去,還沒看清陳軒,隻看著那道瘦削的身影眼眶就熱了,千言萬語彙聚成無聲的歎息,連掀起床帳的勇氣都沒有。三少爺的手指尖倒露在帳子外頭,他就握住輕柔地親吻,再慢慢欺身湊到床上。陳軒瘦了太多,裏衣鬆鬆垮垮地貼著胸口,懷裏捧著林海送的手爐,在睡夢中哭濕了枕巾。

林海的心瞬間縮成一團,恨不能把三少爺按進懷裏,可他什麼都不能做,隻握著冰涼的指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蒼白的臉。

快了,他想。

再幾日,他就能回到陳軒身旁,三少爺就再也不用吃苦了。

黎明到來之前林海離開了分會,陳軒這日起得極早,醒來後發現被子上窩著一隻揉眼睛的小貓。

“你怎麼來了?”三少爺用手指頭戳戳貓仔的後頸,“相公不讓你上床的。”

貓仔氣惱地蹦了兩下,似乎在反駁。

陳軒把它抱起來:“我說昨晚怎麼夢到相公了,肯定是他看見你爬到被子上生氣了。”三少爺起身穿衣,纖細的手臂露出一瞬,那上麵滿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陳記的生意大部分已落入分會之手,如今隻等最後的合約簽訂,陳軒便可毫無負擔地去見林海,他心裏愉悅,仿佛死亡才是真正的解脫,麵上竟少有地露出血色。

公館裏依舊掛著白綾,三少爺走出臥房吩咐雲四辦事時偶然抬頭,見天邊雲彩被晨曦照成血色,忽而想起林海死時的慘狀,臉上的血色又飛速褪去。

“相公一定很疼……”他轉身回屋,掏出刀片胡亂割著手臂,“一定……一定疼死了……”

血腥味在房間內彌漫開來,陳軒的手臂早已被他自己割得不成樣子,屋外卻傳來遠方急匆匆的腳步聲。

“三少爺,幾家大商鋪的老板前來議事,說是分會的生意不該由您掌管。”下人急切地敲門,“因為行長寫了休書……”

陳軒趴在地上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手裏還捏著沾血的刀,他走了幾步想要推門,看見鮮血淋漓的胳膊又猶豫了,張了張嘴想要回答,眼前卻猛地一黑,直挺挺地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