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陳軒聲音苦澀,“你考慮的從來都隻是和誰合作,能讓分會走得更遠?”
林海替陳三少拂去肩頭的灰塵,反問:“作為一個分會的行長,難道不該考慮這些嗎?”
“該。”陳軒攥緊了拳頭。
“既然該……”林海抱著胳膊,麵無表情,“三少爺就要想明白,自己有什麼地方能被我利用。”
“好一招反客為主。”陳軒丟了帕子,抱住他的腰,“林海,你果然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溫柔。”
“我溫柔?”林海嗤笑。
“嗯。”陳軒替他摘了眼鏡,指尖按了按鼻梁上的印子,“你很溫柔……起碼你已經給了我一個機會。”陳三少親了他一口,“謝謝。”
這個吻竟也相當溫柔。
林海算是明白了,陳軒就是吃硬不吃軟,對他再好,不如氣勢上壓過一頭。
當真是個磨人的禍害。
“林海!”
聽到陳軒的聲音,他收住欲邁的腿。
“如果你的心軟不是在救命上……”陳三少喃喃自語,“就好了。”
“你說什麼?”他不解。
“沒什麼。”陳軒垂下頭,手指摳進皺皺巴巴的衣角,“我會讓你心甘情願娶我的。”
“我等著。”林海收回視線,走了。
遠方在書房等他。
屋裏亂得一塌糊塗,有陳軒弄亂的書桌,更有滿室的灰。他歎了口氣,蹲下身把鋼筆與宣紙一同拾起。
遠方不同雲四,心思縝密,此刻立在書桌前焦慮地望著林海。
林海心裏已有數,收拾完書桌坐下閉目養神。
“行長,你是不是愛上……”遠方問得一點也不含蓄,倒比雲四遮遮掩掩的試探聽起來爽利。
“遠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捏著鋼筆出神,“要說愛,是萬萬不會有的。陳軒他騙我又利用我,還將分會推上了風口浪尖,我恨他還來不及,隻是……我不知如何向你解釋,但求你明白一樣——我絕不會拿商會的前途開玩笑。”
“我與陳軒……”林海手裏的鋼筆滴下一滴墨,“沒有半點情分。我拿捏著他所有的把柄,還未見他拚到筋疲力盡,總也不甘心,因著我想看他栽在我麵前的模樣……陳軒山窮水盡後的那副麵孔,怕是比現在要順眼許多。”
萬般道理,敵不過三個字——不甘心。
陳軒不甘心屈居於二哥之下,他不甘心栽進陳三少的陷阱,至於愛,對他們而言太過奢侈。林海將頭靠在椅背上,闔眼沉思。陳記受挫的確是個好機會,若是娶了陳軒,到時候分會與陳記的關係肯定非同尋常,日後商會在南京的地位自然無可撼動,可若是陳軒失勢,分會必定受牽連,萬一被陳記打壓得一蹶不振,可能連南京都待不下去。
“行長?”遠方打斷他的思緒。
“遠方,陳記最近有沒有什麼動靜?”林海指得自然是陳記對於流言的態度。
遠方說沒有。
屋裏靜下來,隻剩他用指節敲擊桌麵的脆響。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傳來雲四的驚叫:“行長,三少爺跳進池子裏去了!”
他霍地睜開眼,當著遠方的麵罵了句有辱斯文的髒話,繼而拎起披風衝到水池旁。地上還有斑駁的殘雪,陳軒正哆哆嗦嗦地扶著樹幹從池裏爬上來,見了他,顫巍巍地抬手,掌心裏有一枚鏽跡斑斑的鑰匙。
“我說要找到……就是……就是要找到……”陳軒眼裏閃著光,神情倨傲,“誰也……攔不住……”
林海繃著臉用披風將人裹住,看也不看陳軒的掌心,隻摸索著捏住鑰匙,把陳三少拚命撈起的玩意兒再一次扔進水裏。
“林海!”陳軒渾身一僵。
他冷冷道:“你可以逼我,我也可以逼你!三少爺,既然你有本事撈,那就再去撈一次。”
陳軒猛地咬破嘴唇,推開林海往池子裏跳。
水聲陣陣,林海攔住了下人,盯著陳三少在水裏撲騰。這是他倆的比試,誰先低頭誰便是輸了。用命賭,用尊嚴拚,隻不過是因為誰都不願低頭。
水裏氤氳起一點紅暈,林海不由向池邊邁了一步,陳軒已經摸到了鑰匙,白著一張臉向岸邊挪。他也跟著跳下去,在下人的驚呼聲裏把陳三少抱住,繼而又把鑰匙扔了。
陳軒仰起頭,瞪大了眼睛望他。
“有意思?”他不屑地指著泛起漣漪的水麵,“你死或者不死,於我,於陳記而言都輕於鴻毛。陳三少,你還不如這枚鑰匙,沉下去前都攪不起半點水花。”
寒意無孔不入,林海不過濕了褲腿就遍體生寒,再看陳軒,濕透了,連發梢都滴著水,想必凍得更厲害。當然,他的話更讓人心寒。
“是,就是這麼不堪……”陳軒烏青的唇緩緩蠕動,用嘶啞的嗓音一字一頓道,“林海,你……你娶不娶我?”
林海沒有回答,而是將陳三少抱回臥房,脫了衣服一起洗了個熱水澡。
倒有幾分妥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