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軒把郎中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等人一走,立刻耀武揚威地坐在床邊指使林海給自己擰帕子。
“三少爺,您還真是……”他把手浸在冰涼的井水裏,“不把自己當外人。”
陳軒隨手扯過林海擱在桌上的外套披上:“你該知道,救了我就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了。”語氣得意又傲然,仿佛世間種種全在自己的掌握中。
林海盯著滴水的帕子愣神,既恨又無奈,轉頭看陳軒時,不免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三少爺,利用我讓你很有成就感?”
“沒有。”陳軒眯起眼睛,舒舒服服地等著他來敷額頭,“但利用一個明知被利用的人……很有成就感。”
林海有一瞬間想把陳軒再一次扔出門外。
換了三四輪帕子以後,陳軒的燒勉勉強強退了,人也精神了,鍥而不舍地煩著林海。林海握著一卷冊子頭也不抬,被陳軒拿走一本就再拿走一本,連墨水被打翻了都不生氣,隻喚遠方來清理。
“林行長。”陳軒坐在他腿上安生了片刻,“你……真薄情。”
林海用鋼筆在書冊上批注了幾個字。
“以後你若是喜歡什麼人,也這般晾著他?”陳軒似是不甘心,“一句體己話都沒有?”
“三少爺,以後的事不勞您費心。”他淡淡道,“之所以不與你說話,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陳軒的眼神霎時變了,恨恨地咬牙。
“你也不喜歡我。”林海把陳軒推開,從書架上又拿了一冊書。
“林行長,你忒無趣了。”陳軒坐在書桌上,神情莫測。
“對無趣的人,自然也無趣。”
“林海!”陳軒聞言,黑著臉去抱他的腰,抱住以後又換了副神態,笑眯眯地吻他的耳根,嗓音輕柔得仿佛在哼曲子,“你試試……說不定就能發現我的好了。”
落在卷宗上的光被遮住了,林海皺了皺眉,剛欲推開陳軒,就看見泛黃的紙張上出現了一簇飄搖的陰影,想來是陳軒額角翹起發絲,他竟忍不住笑起來。
“林海?”陳軒不滿地咬住他的耳垂,“我真的好。”
“你試過?”林海脫口而出,嗓音裏有難掩的沙啞。
“你猜……”陳軒聽出來了,挑眉輕笑,手臂繞到他身前往腿間摸,得意忘形了。
可試沒試過與林海何幹?他拍開陳軒的手,坐回桌邊喝了一口溫茶,繼而回頭平靜地說:“昨天,你二哥回南京了。”
屋外飛過幾隻聒噪的麻雀,嘰嘰喳喳地抖落了樹叉上的殘雪。
陳軒聽了,又像沒聽見,轉頭定定地注視著窗台上的光斑,手指攥著衣角收了又緊。
“我……幫你換藥。”他心軟,轉移了話題。
陳軒卻向他走來,俯身將林海困在方寸大的座椅裏:“幫我。”
“三少爺,我不過是個……”他話音未落,雙唇已被陳軒吻住。
林海垂下眼簾,陳記的三少爺當真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
隻這一次的吻從一開始便是燙的,林海按住陳軒的後頸把人拉進懷裏,於是陳軒從俯視改為仰視他,眼底碎了點溫暖的光,鼻梁上也有明晃晃的光影。
寫滿字的冊子在風中嘩啦啦地翻著頁,他們都沒有閉上眼睛,互相在對方的眼底尋找著某一味情緒,然而他們誰也沒找到,於是這個吻開始降溫,冷卻,直到——
陳軒將林海推開,唇上蒙了一層瀲灩的水色。
林海心裏很困惑,卻沒有表現出來,他在心裏尋找一種溫熱的悸動,買薑糖時出現過,可剛剛親吻時卻完全沒有。他和陳軒都把精力放在了互相猜忌上,還奢望能找到對方的破綻?
“你二哥……”林海又把話題轉移回了陳記,“剛做成了一筆大生意。”
“廢話。”陳軒起身走到窗邊,冷冷道,“他若是沒有繼承家產的把握,不會回來。”
“那你準備怎麼辦?”林海轉身望過去,陳軒的身影鍍了層暖融融的金邊。
“我?”陳軒的脊背挺直了,像株青蔥的翠柏,“我永遠不會去討好陳振興,也不會讓他看到我的手段有多厲害……”
一陣風卷過,梧桐在院裏窸窸窣窣地搖動著樹葉。
“我不用他將陳記的家產傳給我。”陳軒的語氣狂妄到了極點,“我要親手將它搶過來!”
溫熱的,漸漸發燙的情緒在林海心底滋長,像是尋覓許久終於探到縫隙的溫泉,早已在暗中流向四肢百骸,此刻徹底爆發,瞬間就將他淹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