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四帶著郎中推門而入,拖長的影子籠罩了陳軒的神情。
林海垂下眼簾,欲言又止。
“行長。”雲四湊上前來,“郎中帶到了。”
“救人。”他隻說一句,攥著拳頭離開了。
窗外陽光明媚,滿地潔白的新雪,什麼汙泥也沒有,連麻雀的腳印都被掩蓋,林海無端想起與陳軒的初遇,男人腰間堆疊的綢緞。
至於夢裏有什麼……他伸手扶眼鏡,胳膊抬起才想起眼鏡還在屋裏。
——你與我睡一覺。
陳軒說得平淡無奇,林海心裏卻翻起了滔天巨浪,某晚甚至夢見了陳三少。
自然是脫得幹幹淨淨的陳三少。
奶白色的絲綢從瘦削的肩緩緩跌落,露出泛紅的脊背,肌肉線條宛如精美的瓷器,他的手指從肩頭溫柔地摩挲到腰窩,指腹泛起輕輕的戰栗。
陳軒的嘴唇在蠕動,林海卻聽不見聲音。
溫柔的日光取代了絲綢,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而綢緞越滑越低,陳軒的手向他探來,指尖綴著一點暖光。
雪花落在林海麵上,刺骨的寒意將他從混沌的臆想中驚醒。
格子門在身後窸窸窣窣地響,雲四躡手躡腳地走出來:“行長,怎麼辦?”
林海抬起手,將麵頰上的雪拂去:“去查。”他的手指還帶著顫,“打陳軒的人,給我找出來。”
雲四聞言立刻往屋外跑,跑了兩步又繞回來,摸著鼻尖嘀咕:“……陳三少就睡咱這兒?”
“那扔出去?”他反問。
雲四訕笑:“肯定不能啊……”
“那就去查。”林海後退幾步,退進簷下的陰影裏,“查清再想下一步怎麼辦。”
雲四撓著頭跑遠了。
林海靠在門上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 門從裏麵打開,郎中輕聲說傷口都處理好了,但陳軒起碼有兩三天下不來床。
“多謝。”他等郎中走遠才抬腿進屋。
陳軒脫了上衣趴在床上,支著下巴看一卷泛黃的冊子,光像潺潺流水,從他的發梢滴落,彙聚在肩胛骨裏。
“林行長。”陳軒頭也不抬地笑,“繼續咱們剛剛的話題……你夢見我什麼了?”
林海向床邊走過去,細碎的陽光曬得他頭暈腦脹。
陳軒還是不抬頭:“林行長,你是不是……”他話未說完就被林海從床上拎起來。
“你在花樓裏用的那一套,別用在我身上。”林海刻意避過陳軒手臂上的繃帶,“三少爺,等你能下床,我一定親自送你回陳記。”
陳軒微微蹙眉輕哼,仰頭逆光覷他:“然後呢?”
“什麼然後?”
“咱倆的事兒。”陳軒耐心地解釋,“睡覺的事兒。”
林海眼睛猛地睜大:“你說什麼?”
“林行長。”陳軒抬手環住他的脖子,“論闊氣,南京除了陳記,也就你了……難道闊家少爺的愛好你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林海偏開頭,躲開陳軒的唇。
“嘖。”陳軒挑眉,“你現在做什麼我都沒法子反抗,多有意思。”
院裏的梧桐樹在風裏搖曳,破碎的光碎在陳軒眼底,林海抿唇後退:“三少爺,我沒那愛好。”
“真沒有?”
林海的怒氣終是爆發,也不管陳軒的傷,直接把人摔到床上:“如果你的傷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愛好,找誰都行,何必糾纏我?”
陳軒悶哼著捂住腰腹,攥著被褥冷汗涔涔:“讀書人,一點都不懂得情趣。”
不知什麼人從簷下跑過,踩得雪咯吱咯吱響。
陳軒漸漸緩神,輕聲喚他:“我要吃牛乳糖。”
林海冷冷道了聲“三少爺”,繼而扭頭不願再看床上病懨懨的陳軒:“這兒可不是陳記,沒人慣著您。”
“可我想吃。”陳軒笑嘻嘻地望他,“林海,我想吃糖。”也隻有陳三少這種闊少爺能堂而皇之地要糖吃,還不覺得丟人。
林海把眼鏡戴回鼻梁上,鄭重道:“三少爺,我們季家商會比不上陳記,要什麼有什麼。”
“那就去買。”陳軒說得坦然,“四牌樓那裏有家炒貨店賣的牛乳糖特別好吃。”
林海聽得頭皮發麻,轉身就走。
“林海……”陳軒忽然拖長嗓音叫他,“在夢裏,你和我睡了嗎?”
——砰!
林海喘著粗氣摔上門,卻還是聽見了陳軒囂張的笑聲。
他憤怒,卻又無可奈何,抬手擋著光板著臉往門外跑。雲四沒開車,林海便自己鑽進去,剛啟動就瞧見屋簷下閃過一道身影。
“遠方!”他探出頭,拔高嗓音,“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