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簡這一晚過得渾渾噩噩。
天已經黑透了,二樓臥室開著燈,暖黃的光灑在潔白的牆壁上,沒有一絲陰影。顧青藍站在門口,眉眼皺成擔憂的模樣,靜靜地看他。
沒來由地,陳簡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非常具有諷刺意味,這間豪華奢侈的房子,這個愛過的人,這條已經死去的狗……命運似乎冷眼旁觀許多年,終於在今晚把他的前半生做了總結。
所以呢?他無力想太多,腦子是麻木的,身體是僵硬的,痛苦的感覺反倒不清晰了。其實也並非痛苦吧,是一種割舍不下的情結,舍不得,舍不得,但凡真正屬於自己的,總是舍不得。
而如今,除了這條狗,還有什麼是真正、純粹、真實——完全屬於他的?
陳簡心如刀絞,濃重的孤獨感淹沒了他,惶惶然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好像一瞬間回到了十五歲那年夏天。
那年他把自己鎖在一個封閉的世界裏,不敢向別人敞開心扉,而顧青藍單純無害,成了他狹小內心裏唯一能容下的人。他表麵堅強,聰明,優秀,什麼事都能做到最好,實際上驚慌,脆弱,膽怯,必須要有一個依靠才能支撐下去——顧青藍是他唯一的寄托。
其實那時候的感情是盲目的,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在對的時間,愛情不會很複雜,一切都順理成章。
而今晚,與那時的情形何其相似,出現在他麵前的人依然是顧青藍,可惜時間已經不對了,人也不對了。陳簡從櫃子裏翻出煙和打火機,抽出一根點上,對顧青藍說:“太晚了,你早點回去。”
顧青藍不放心,不肯走。陳簡沒有多餘的精力和他拉扯,話隻說一句,再多一句都喘不過氣似的,呼吸困難。陳簡用力抽了口煙,突然被嗆到,喉嚨疼肺疼,五髒六腑都翻攪起來,亂作一團。
後來顧青藍說了什麼陳簡沒記住,他的意識又困又乏,已經提前睡去,空餘一身軀殼閉不上眼,機械地坐在那兒抽煙。他看見顧青藍皺眉,嘴唇有動作,實際內容一個字都沒聽見。
他已經不渴望安慰了,他早就長大了。
……
第二天天剛亮,陳簡把他的狗抱進車裏,準備回外婆家的小鎮埋了。顧青藍聽見動靜從樓上下來,正巧看到陳簡彎下腰,撿起地上的衣服,拿著手機看,神情有些怔怔地。
那感覺很奇怪,之前顧青藍從未對陳簡死心,說交了新男友周賀也是假的,他一直覺得他的愛情還沒結束,吵架時沒有,離婚時沒有,搬家時沒有,甚至看見陳簡帶江硯回家時都沒有——可此時此刻,當他看見陳簡對著手機失神,顯然在想誰的樣子,忽然明白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越來越遠,遠到再也無法靠近了。
還要如何不死心?
“不打個電話嗎?”顧青藍走下樓梯,聽見自己過分冷靜地說,“我先走了,不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