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師靖瞳孔通紅,布滿血絲,淩亂的長發被雨水粘在肩膀上,後背更是淒慘一片,那長鞭般的雨線更似一下下地抽打在身上。
她就像是立在暴雨中隨時都要魂飛魄散的女鬼,帶著最淩厲最妖豔的殺意,滿天落下的雷劫裏,她纖瘦的身影被映得漆黑一片。
在她手落下的那刻,張守魚同樣極其默契地推出了長劍。
大同的先天靈在這一刻催發到了極致。
他如同睡蟬蟄伏地底,哪怕是積水的地麵上,也無法照出他的影子。
天譴般的雷光將整條長街照成了金色,雨水瞬間蒸發,肆虐的長龍奔騰呼嘯,不偏不倚地朝著縈霄的身子撞去。
縈霄瞳孔驟縮,那雷電在慕師靖的上空忽然折轉,宛若鎖頭一般,朝著自己撲麵而來。
長劍如秋蟬高嘶。
縈霄再不藏拙,一道雪亮至極的劍光於身前亮起,驚濤駭浪般牆立而立。
這是他耗費數十年溫養的一劍,這一劍曾藏於他的鞘中。
如今天地雷劫威嚴而震怒,哪怕他不做絲毫動作,這本就逆水行舟般的一劍也會自行斬出,狂狼般倒卷而去。
出劍是一刹那,雷劫加身亦隻是一刹那。
雪白的劍氣和金色的電光混雜交錯,節節炸響,聲勢震天蕩地。
明亮的光線裏,慕師靖的漆黑的身影如一葉隨時要被大浪掀翻的孤舟。
她搖搖晃晃地立著,眼睛已有些睜不開,身子被電光和劍氣波及,不停地綻出傷口,又被暴雨天氣裏極強的修複能力修複著,她的身體便在這種狀態中苦苦支撐著,始終將倒未倒。
不知過了多久。
長街中的光線終於被漸漸抽走。
天地寂靜。
劍墜地的聲音清晰可聞。
縈霄跌跌撞撞地拐入這條街道,渾身顫栗。
他的身子幾乎焦黑一片,積攢了數十年的劍意亦是如同被抽幹的水塘,他看著慕師靖,那雙尚且清明的瞳孔裏冷漠得沒有一絲情緒。
同樣狼狽至極的女子也隔著這條滿目瘡痍的街道看著他。
兩兩相望。
縈霄張了張嘴,身子忽然前傾,濃稠的血水噴湧而出。
他的胸膛,忽然貫穿出一柄劍。
那是縈霄劍。
劍身擦過血肉,被血水洗禮之後,依舊鋒芒明亮。
縈霄無力回身。
因為張守魚的身子不如他那般高大,所以慕師靖無法看見他的身影,隻是在看到那劍鋒貫體而出之時,緊繃的身子終於鬆了下去。
“該去死了,陪著你的劍。”
張守魚長長歎息,手掌按著劍柄,輕輕推送。
原本被蒸幹的地麵再次被雨水打濕,隻是雨勢漸漸消了,墨色的雲層間漸漸透出了慘白的天光。
寒風拂過。
慕師靖終於不支,雙膝頹然跪地,她艱難地抬起了些臉,臉上的妝容被大雨衝洗過了幾番,此刻看著花花的,那眉角,唇尖都泛著雪梅般的眼色。
張守魚走到她的身前,同樣跪了下來,擁住了她。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隻是相互扶持著起身,亦步亦趨地向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方向走去。
雨細如絲線,仿佛雲上垂釣人間的仙人收起了魚線。
在最近的一座房屋裏,兩人推門而入,隨意撿了張椅子,近乎癱瘓般趴了進去。
張守魚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屋頂,然後收回了視線。
女子蜷縮起雙腿,將整個身子都埋入了椅子裏,血還沿著木椅緩緩躺下,隻是終究還是漸漸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