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夢函因心疼啟安,雖然並不討厭明豔,但是就是因為她的跌倒,害得啟安差點也性命不保,終究是有些心堵,便對青梔說:“我先出去,等公主走了,我再進來瞧你。實在是我在這裏,你們也不方便說話。”
青梔道“好”,賀夢函便打簾子出去了,見到明豔時,守著禮點了點頭。
明豔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說隻言片語,由小順子帶著進去了。
因為青梔的傷太過嚴重,這七天之內不好挪動,因此還住在先前明豔讓人找到的屋子中。這裏雖然不比行宮華麗,卻被梳月打掃得十分幹淨,有淡淡的安神香在空氣中彌漫,讓人一進來就覺得身上鬆快,窗明幾淨,不見一絲灰塵,窗戶原本糊著白紙,也換做了可以投進天光的紗,顯然為了青梔住的舒服,衛景昭已經把它完全改頭換麵。
明豔的腳步有些凝澀,幾乎是一點一點地蹭到青梔身邊,體態上倒還是端莊的。青梔不禁問了句:“是身上的傷還疼?怎麼瞧你的動作不如以前行雲流水。”
明豔忙搖了搖頭,“不,不是。”似乎覺得這樣的語氣有點推拒他人好意的意思,明豔又描補了一句,“我身上的都是小傷,不比,不比瑾母妃你。”
青梔昏迷的時候並未聽見明豔曾這樣喊她,而今聽到這三個字,委實有些驚訝,但知道明豔好麵子,也不點明她的轉變,隻是說:“我沒事,不過這傷口是真痛,和生端嫿那陣子也差不多了。”
明豔的臉上有些緊張,“太醫沒有開能夠止痛的方子麼?”
青梔和氣一笑,像是一滴透明的水,無聲無息地融入風平浪靜的海,“開了的,隻是傷口太大,單憑那點子湯藥,也不是那麼容易抵抗。”
明豔的眼底立刻浮現出愧疚,她抬手,輕輕拂過青梔的傷,喃喃說:“這一道口子,原本該在我的脖子上。”
青梔卻道:“話也不能這樣說,那樣的事再來一萬次,我依舊會選擇救你,所以這道傷,怕是我命裏的劫數,躲也躲不掉。何況刺客衝什麼人而來,你父皇還在查,若是衝我或啟安而去,你就是被我們拖累的,那我救你,就更加理所應當了不是?”
有這樣妥帖的慰撫,明豔心上的石頭終於稍稍搬開了點,但是她知道,若是易地而處,那種情況下,大多數人跑都跑不及,如果是她看到青梔馬上要做刀下亡魂,也未必會有那個勇氣上去把人推開,因此她問:“瑾母妃,您能告訴我,為什麼當時會救我嗎?”
青梔無奈一笑,“原因倒是有很多,可說出來,我怕傷了你的自尊心。”
明豔搖了搖頭,語氣裏染上了真心實意的懇求,“告訴我好嗎?”
她眼睛裏的神色不似作偽,還有些未散的痛苦,顯然這個問題一直折磨著她。
青梔隻得說:“有個很大的原因,就是因為在我眼裏,你還是個孩子,沒有風光大嫁,沒有見過這世間各式各樣的人和物,因為擔著皇長女的名號,甚至連皇宮就隻出來了這麼一回,若是直接就這麼死了,實在太可惜了。至於第二點,則是因為雖然我擔著謀害你母妃的罪名,你卻從來沒有為難我,我寧可相信你是因為懂事,這樣懂事的孩子,我若救了你,哪怕自己不幸死了,往後啟安和端嫿的路,總不會太難走。”
明豔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青梔,口氣毋庸置疑,“瑾母妃,你方才說會傷了我的驕傲,可是你說的這些,都沒有讓我特別難受。”
“你這孩子,凡事刨根問底,可不大好。”青梔歎了口氣,眉間似遠山,微微蹙了起來,“從你問簽開始,我就知道,你的心裏一直深深印刻著自己的母親,想想純孝皇後走得倉促,短短幾個月就香消玉殞,對你的打擊一定非常大。我也是有兒有女的人,那一瞬間,實在是憐惜你。可你性子驕傲,原本不需要他人的憐惜。”
聽過這話,明豔半晌沒有說話,眼淚卻慢慢地盈滿了眼眶。似乎被壓抑了太久,話語中也忍不住地帶上哽咽,“所有人都這樣覺得,連父皇也這樣覺得,可是沒有人知道,沒有母後的衍慶宮,是多麼冷清,我擔著母後的體麵,不能訴苦,也不能逢人就哭訴,旁人覺得我該端莊著,於是我就端莊著了,你是唯一一個對我說‘憐惜’二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