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奔,路上的百姓顯然也感知到瞬間氣氛的變化,紛紛讓步這飛奔的馬兒。馬蹄踢踏間的風迅速揚起地上的塵土,當人與馬已經遠去的時候,那塵土仍然飄飄散散,就好似縈繞在百姓耳邊的傳聞。
天牢果然是重兵把守!
距離天牢最近處的一方兵營的長官,在接到五品天牢獄官的令牌時,急急調動了二百士兵前來守衛。
此時應和著天牢外重重的兵士及那泛著光的尖矛,高升了一日的日頭終於斜了大半身子,眼看越落越下,很快就要墜下去看不見了。昏黃的光線斜射著這一方土地,天牢大門處的木刻也被撒上柔和的橘色光芒。被籠著的夜叉齜牙咧嘴凶神惡煞的模樣,此時似乎也柔和了一些。
馬蹄聲越來越近,遠遠地就看見一股騰起的塵土近了。很快,隻聽到一聲馬被勒住的嘶鳴聲,然後是此起彼伏的更多嘶鳴聲。
皇甫博一馬當先,率先跳下馬來。手上的韁繩一扔,自己已經快步往大門入口走去。
他一身裝扮仍是午後茶樓的那樣,急急進宮並沒有來得及換上衣袍。所以一時間那個為首的長官並沒有認出他來,反而是眼尖的看見跟在他身後快速過來的那一隊親衛的衣飾,才恍然,猛地跪在地上:“下官拜見殿下!”
皇甫博剛行到天牢門口,那麵色蒼白的文舉就已經迎了上來:“下官拜見殿下!”
皇甫博對他在這裏並不驚訝,隻沉聲道:“怎麼回事,細細說來!”
皇甫博探視了那幾個刺客的屍體,這才令人將這裏收拾好。他緩步走出天牢,跟在他身邊的文舉亦步亦趨,一邊低聲說道:“……已經在刑部外圍的三角巷裏發現了那四名獄卒的屍體。刺客正是暗殺了他們,再換上他們的衣服混進天牢裏的……”
文舉的嗓音低了下去。正是早上他派去押送囚犯的那四名獄卒,沒想到卻是將他們送上死路!
皇甫博也不多說,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今日事多,文大人晚上好好歇息!明日,還有更多事情要做!”
“是!”文舉將頭低伏,恭送皇甫博揚鞭離開。
心裏說是不訝異那是不可能的。他原以為,大皇子殿下一來到這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拿下他的官帽問責於他,沒想到對方卻什麼表示也沒有,隻是認認真真地檢查了那些刺客的屍身。這意味著什麼?
還有,現在大皇子殿下,是去往丞相府吧?對於自己擅自放出舒遠歸相府,殿下也沒有什麼表示……
明明先前,殿下好似見不得那舒二公子過得舒服的模樣。怎麼現在又……
文舉猛地身形一晃,差點虛軟倒地。他訝然地瞪大眼睛,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對勁。至少……原本一直痛著的手臂,現在卻一點知覺都沒有的樣子……有什麼東西好像不一樣!
腦袋悶悶地抽痛,讓文舉輕輕“唔”了一聲。旋身去看那天牢,覺得那木刻的夜叉似乎又猙獰了。夜色一點一點襲來,他終於別過頭走開。今夜過後,是否一切都會不一樣?
傳聞中大皇子性子冷厲十分,既見不得自己犯錯也見不得別人犯錯。自己這次,怕是怎麼也難逃罪責了!到底是等著被抓還是先一步攜家潛逃?爹若是知道今天自己經曆了什麼,以後會不會後悔逼自己走仕途?大妹他們的夫子剛剛被氣走,要不要給他們再找一個?二妹似乎還等著自己帶她上街逛逛呢……
似乎有好多事情突然湧到他麵前,而他唯一不太確定的是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可以著手去做這些事!
心裏頭淡淡的悔意。當初就算是守著文家的偌大家產坐吃山空也不該經不住爹的嘮叨來當官的!也不知道這次到底是什麼結局……
一路行,一路歎氣。等到回到那熟悉的街道路口,文舉終於停了下來。看著前邊那一排的大屋發呆,腳下的步子再也邁不開來。那麼熟悉的房子,日後怕是會荒了……
“想什麼?”
陡地一個聲音竄出,嚇了文舉猛地一回身,臉上的惶惶不安還沒有掩去。
“在想什麼?”偏偏那個嚇人的人還沒有自覺,徑自勾著唇又問了一遍。
文舉瞪眼看著麵前的男子,那人墨眉微揚,眉梢處徑自上挑,與尋常看到的大夏國男子有些不同。那一雙眼眸中盈滿著揶揄與戲謔,好似萬事萬物在他那裏都是十分有意思可供玩樂的。偏生那人沒有穿那一身名冠京都的含繡錦紅,一反常態的卻是素雅竹青。發髻間攢著的那個圓咕嚕嚕的寶珠在半黑半暗中閃現一抹亮彩,又很快隱去。
“是你!”止不住的話語吐了出來,文舉忘記了這個時候該捂住自己的嘴立時逃開的,整個人愣愣地站在那裏,和對方對視。
這一聲卻叫那男子訝然:“怎麼……”你倒是認識我?
林璿玉沒有繼續說下去,心裏卻是有些別樣的滋味。他今日在這京都裏來來往往,沒了那一身含繡錦袍,沒了隨身必跟的那些隨從,竟讓這滿京都的百姓眼睛都好似被糊住了一樣,見了他再不是原先的驚恐或是迅速避開。“林公子”的稱呼也沒有聽到,隻聽著“公子、公子”讓他聽著倒覺有趣!今日,換了一身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