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太和殿,獨孤壽坐上龍輦,原本應該直接回寢殿,可是途徑禦花園時,一株梅花卻突然映入獨孤壽的眼簾,他那渾濁的眸色微微一滯,隨即有些無力地抬起手,讓龍輦停了下來。
那江大海此刻也看見了這株梅花,一張臉頓時蒼白如紙。
獨孤壽若有所思又聲音低沉地問:“怎麼禦花園裏還有梅花?”
江大海連忙跪下,道:“皇上恕罪,老奴……老奴也不知道這梅花是哪裏來的,或許,或許是花匠們不注意,夾著別的花一起移來了……”
獨孤壽暗暗點頭,是了,當年是他親口下令,皇宮之中再也不許出現梅花。
他抬頭看天,腦海中瞬間湧起許多。
“皇上……”江大海擔心的看著獨孤壽。
獨孤壽沉默許久,突然道:“去梅香殿。”
“梅香殿?”江大海吃驚不已,額頭上忍不住冒出了細汗,許久,他才點點頭,“好……好……擺駕梅香殿!”
抬龍輦的宮人都是一驚,時隔多年,這梅香殿已然被皇宮裏的人遺忘,怎麼今日,皇上竟主動要求去梅香殿?可是驚訝歸驚訝,宮人們還是抬著龍輦往禦花園另一側的梅香殿而去。
這是一處別致的宮殿,至少,曾經應該如此。外麵看去,不奢華不張揚,卻隱隱透著一種古色書香,透著一種歲月沉澱的優雅氣韻。隻是蛛絲清揚,灰塵覆蓋,那古色書香,那優雅氣韻,都已經隔了太久太久。
獨孤壽站在這裏,抬頭看向那匾額:梅香殿。
多少年前的一個清晨,他和她並肩站在書房內,他握著她的手,與她一起寫下這三個字:梅香殿。
或許,他這一生都不曾真正愛過她,給她的稍許溫柔,也隻是為了利用她的家族控股皇權,可是她,卻依舊真心帶他,為他沏茶,為他縫製寢衣,燈下伴讀……若是沒有後來的事情,即便沒有愛,他也會尊她敬她,一生隻認她一個皇後。
可是……
獨孤壽重重地歎息,然後走到殿門前,親手推開那兩扇已經掉了漆的朱色大門。十多年了,他還是第一次回來這裏!或許真的是老了,或許自己也覺來日無多,想再看一看,不論有多恨,還是來看一看。
“皇上。”江大海似乎是想阻止,但獨孤壽已然進去。
那隨行的宮人道:“江公公,皇上一個人進去了,您不進去嗎?”
“不知死活的,用得著你提醒?”江大海惱怒地掃了一眼,隨即也走進了梅香殿。
滿園枯死的梅樹,就那樣殘敗地呈現在眼前。獨孤壽就站在那梅樹之中,寒風陣陣,他花白的發絲飛卷。
江大海有些恐懼地凝視數秒,這裏,是先皇後趙氏的宮殿,趙氏死後,這裏再無人敢來。
他走到獨孤壽身邊,道:“皇上,還是回去吧,這裏不吉利啊!”
“不吉利?”獨孤壽無力一笑,“你倒是說說,如何不吉利了?”
江大海一怔,隨即道:“皇上有所不知,宮內好多人都傳言,說這裏……這裏鬧鬼……”
獨孤壽先是一僵,眸色中閃過一絲痛苦,道:“她死得慘烈,就算是出來鬧,也是想得通的。”
“皇上……”聽聞獨孤壽這樣說,江大海額頭上的冷汗更密了,“皇上,還是走吧,走吧。”
獨孤壽稍稍駐足,然後才轉身向外走去。然而就在他們快要出門的時候,江大海卻突然絆到了什麼,整個人摔倒在地。
“啊,鬼啊,鬼啊……”江大海大聲叫了起來。
獨孤壽皺皺眉,道:“休要胡言,不過是絆了塊石頭!來人,把江公公扶起來!”
“是!”兩名宮人快步跑來,這才將江大海抬向外麵。
獨孤壽卻在宮門前回頭一望,如今的蕭瑟殘敗和昔日的繁盛美景,當真是讓他心頭感概。
午夜十分,獨孤壽似睡非睡,不知為何,白日裏去過梅香殿之後,他總是心中不安,隱隱感覺有什麼東西放不下。
帳幔之外,江大海拿著拂塵靠著柱子,已然入睡。可就在這時,他突然驚呼一聲:“饒命,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饒命啊,饒命……”
獨孤壽暗暗一驚,趙皇後去世之後,他再也沒有立過皇後,江大海此刻大呼“皇後娘娘”,難道是指趙皇後?就在他準備起來喚醒江大海之時,江大海再度囈語起來:“皇後娘娘,奴才也不想害您的,奴才也是被逼的,皇後娘娘……啊……”
獨孤壽越聽越糊塗,心中竟有種不詳的預感,他坐起身來,這時候外麵卻傳來小太監的聲音:“江公公,你怎麼了?江公公?”
江大海頓時清醒,卻是驚魂未定,“怎麼了?啊?怎麼了?”
小太監道:“公公方才一直說夢話,口中還叫著皇後娘娘,要是驚擾了皇上,可就不好了。”
“是嗎?”江大海摸了摸額頭,壓低聲音問道:“皇上醒了嗎?可還睡著?”
小太監點點頭,道:“皇上服了藥,應該是睡得沉,所以還未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