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光照著兩個人,風不吹,雲不走,天地綿亙。不是沒有女孩喜歡他,那女孩常來看戲,看完不走,跑後台來看他們收拾道具。她很中意那個女孩,認為很配他。有意撮合,女孩早就願意,他卻不願意。她急,問:“這麼好的女孩你不要,你要什麼樣的?”
他看著她,定定地。她臉紅了,低頭,佯裝不懂,嘴裏說:“我再不管你的事了。”以為白日光永遠照著,隻要幕布拉開,紅衣與藍衣,就永遠在台上,演繹著他們的愛情。然而慢慢地,劇場卻冷清了,無人再來看木偶戲。後來,劇場轉承給別人。劇團也維持不下去了,解散了。她和他的淚,終於滾滾而下。此一別,便是天涯。
她回了家,此時,她的男人也失了業,整日窩在十來平方米的老式平房裏,喝酒澆愁。不得已,她走上街頭,在街上擺起小攤,做蒸餃賣。曾經的金嗓子,再也不唱歌了,隻高聲叫賣,蒸餃蒸餃,五毛錢一隻!他背著他的胡琴,帶著紅衣藍衣,做了流浪藝人。偶爾回來,在街上遇見,他們悵悵對望,中間隔著一條歲月的河。咫尺天涯。
改天,他把掙來的錢,全部交給熟人,托他們每天去買她的蒸餃。就有一些日子,她的生意,特別的順,總能早早收攤回家。這一年的冬天,雪一場接一場地下,冷。她抗不住冷,晚上,在室內生了炭爐子取暖。
男人照例地喝悶酒,喝完躺倒就睡。她擁在被窩裏織毛線,是外貿加工的,不一會,她也昏昏沉沉睡去了。早起的鄰居來敲門,她在床上昏迷已多時,是煤氣中毒。送醫院,男人沒搶救過來,當場死亡。經過兩天兩夜的搶救,她活過來了。人卻癡呆了,形同植物人。
沒有人肯接納她,都當她是累贅。她隻好回到八十多歲的媽媽那裏。媽媽哪裏能照顧得了她?整日裏,對著她垂淚。他突然來了,風塵仆仆。五十多歲的人了,臉上身上,早已爬滿歲月的滄桑。他對她的媽媽說,把她交給我吧,我會照顧好她的。
她的哥哥得知,求之不得,讓他快快把她帶走。他走上前,幫她梳理好蓬亂的頭發,撫平她衣裳上的褶子,溫柔地對她說,我們回家吧。
三十年的等待,他終於可以牽起她的手。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她。他給她拉胡琴,都是她曾經喜歡聽的曲子。小木桌上,他給她演木偶戲。他的手,已不複當年靈活,但牽拉彈轉中,還是當年好時光:悠揚的胡琴聲響起,厚厚的絲絨幕布緩緩掀開,紅衣披著大紅鬥篷,藍衣一襲藍衫,湖畔相遇,花園私會,眉眼盈盈。錦瑟年華,一段情緣,唱盡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