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的病果然好了,這其中我們無意追究遙遠曆史中周公主持的占卜,是否玩弄了手腳和花樣,也不再追究占卜真實與否的結果,但武王的病有了好轉,這可能是一個事實。因為周公當時弄了那麼大的動作,驚天動地,活靈活現的,這對病中的武王,無疑有著巨大的精神安慰和鼓舞。但這精神的作用終究不能醫治身體的病疾,這恐怕連周公也心知肚明。結果,挨了一些時日,周武王終還是帶著他對一個新生王朝的思考,極度遺憾地撒手人寰。
那一天,大周王朝的天空濃雲密集,布滿陰霾。
武王崩,其子誦即天子位,是為成王。——安民立政曰“成”。成王當然是他死後得封的諡號,不是活著時人們對他的稱呼。就像姬昌生前功德惠萬民,諡號文王;姬發武力取殷商,諡號武王。成王也是在他生前完成了平定三監、營建洛邑、統一周天下,死後封他的諡號。
我們知道,誦即位,隻有十二三歲,年幼無知,尚在“繈褓之中”,一直精神高度緊張的周公旦,不待商量,沒有過渡,武斷——當然也可以說成是果斷地,“乃踐阼代成王攝行政當國”(司馬遷語,下同)。——踐,登上意。阼,是堂前兩台階中東麵的一個。以一般禮節,賓主相見,客人走西麵台階,叫做“階”;主人走東麵台階,叫做“阼”。引申來,天子主持祭祀時謂之登阼,所以“阼”也指帝位。但周公並未即位,而隻是代理天子行事,正如太史公含混簡言之:攝政當國。攝政,你可以理解為代理行政;當國,其實是把國家、王權一人獨攬了。周公這樣做,一是天子年幼,不能執政;二是此乃王朝非常時期,須有非常決斷;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是“恐天下聞武王崩而畔(“畔”同“叛”)”。這三條,皆為實情,毋庸置疑,這就足以讓周公有理由來代成王“攝政”、“當國”了。當然,你也可以質疑以致質問,這三條,皆為實情,毋庸置疑,但這果真就可以成為周公來代成王“攝政”、“當國”的理由麼?這一問,就問出了很多問題。
我們知道,周人從很早的時候,就初現國家的建製,輔佐君王的上有“三公”:太師、太傅、太保;其下設有:司徒,掌管農業;司馬,掌管軍賦;司空,掌管百工職事;司士,掌管版籍爵祿;司寇,掌管刑獄和糾察;另設“六卿”,管理王室貴族事務。分別為太宰,掌管王室的奴隸和財務;太宗,掌管貴族事務;太土,掌管司法;太史,掌管王的冊封和祭典;太祝,掌管祭祀和祈禱;太卜,掌管卜筮。此外還封有師氏、亞、族等官職,主要是率兵出征或負責防務。除了這一整套領導班子外,還有大量為王室服務的內廷事務官,有“三公”之佐的三少:少師、少傅、少保;有四輔:道、輔、弼、承;擔負具體業務的,還有膳夫、綴衣、小臣、寺人、內豎、閽者、門尹、司王宥、火師、水師、大酋、太仆、禦、右、萃車、趣馬、師氏、虎資、輿人、醫、藝人、隸人、太子宮尹等等。
這麼龐大複雜的行政編製,相適應的就有十分詳盡明確的規定和紀律。但這些在這個時候都變得毫無意義了。什麼“三公”了,“六卿”了,“五官”了,“四輔”了,都眼睜睜看著周公代成王治,麵南而坐,背依屏風,接受群臣百官、四方諸侯的朝見。——你看這坐相勢態,乖乖,哪裏是暫且代王行政,儼然一周家統國的君首了。對此,大家開始可能隻是小小的疑問,接著便有了內心的警覺,隨後便表達出強烈不滿,很快形成了天下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