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丁不朽回到屋中,再次翻開《太上忘情錄》,總綱隻有三十六個字:“天道無情,太上忘情。兩者皆是拋棄一切之情,但一者為無、一者為有,不可同語。”後麵緊跟著自己當年的注疏:“無情不可忘,有情才忘情。心中執念當可拋,無欲無求真無情。”
丁不朽歎了一口氣,自己親手寫的注疏,不知從何時開始,已經忘記。
很多事情,因為怕忘記,所以用筆寫了下來。可惜光陰百年,那些被寫下的事情,終歸也會被遺忘。還有一些事情,雖然沒被寫下來,但是藏在心底,叫做念念不忘。
丁不朽盤腿坐在南夢溪前,端著一塊絲絹繡帕,上麵仔仔細細繡了二十八個字:秋葉落兮與君逢,光陰過兮無清霜。山悅水兮雲悅風,我悅君兮白發生。
手帕早已繡好,隻是沒來得及送給那個人。
丁不朽揚手揮動影月,林間山雞血灑一地。他一點一點拾掇雞毛,取來葉子裹上泥巴,將山雞埋在土裏,在上麵燃起一把火。
十幾年沒有嚐過的味道,充斥著丁不朽的舌尖,他邊吃變哭,從午後苦到日落,從日落哭到深夜,在午夜黝黑晦暗,難辨景物時,他仿佛回到隨州城外銀杏林,又見那名十六歲的少女,橫刀立刃,一襲紅衣戰四方。
丁不朽摸著影月刀喃喃自語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隨州城外銀杏金黃的那年,一個紅衣小姑娘走來的那天,是壬戌年八月初九,節氣白露。所謂伊人,所謂清霜。
玉歸真人不知何時,來了南夢溪,他站在丁不朽的身旁道:“自古情關難堪破。”
丁不朽道:“師父,你當日為何會收下我?”如果當年玉歸真人不收下他,今日的結局也許會不同。
玉歸真人道:“當年你父親登山拜師未成,連跪九天,為師許他一諾,可為他的後人留下一線仙緣。”
十八年前,玉歸真人斷言丁不朽會再應桃花劫,而今正是十八年。
原來真的有命中注定。
丁不朽沒有回頭,他輕聲道:“師父,弟子覺得仙緣已盡。”
玉歸真人道:“紅塵也可問長生。”
丁不朽道:“長生何用?”
玉歸真人搖頭笑道:“你怎學了禪宗那一套?”
朝陽未起,夜色依舊。兩個人還沒能在一起,走著走著,就散了。丁不朽站了一夜,想不通十八年修行為哪般。當他回頭看向玉歸真人時,雙眼已經淚水滿溢。丁不朽哽咽重複道:“長生何用?”
玉歸真人搖頭道:“你怪為師收你為徒,你不懂長生何用。其實當日你不肯跟我走,後來你上不上山,都改變不了命數。情劫也是劫,既然應了劫,便是躲不過。”
丁不朽如何不知,他輕聲道:“可惜懂得遲了。師父,我想下山。”
玉歸真人道:“那就去吧。”
庚辰年十月十一,丁不朽攜影月,下太乙。
廬陵城內,今日來了個紅衣男子,那男子年近不惑,兩鬢塵霜,隻見他手握長刀斜扛在肩,另一手拿著的,是一個雞腿。
他走到望北賭場門前,倉啷啷影月長刀出鞘,鋒刃如半月明亮,賭場大門盡碎。人聲鼎沸的賭場霎時雅雀無聲,裏麵的賭客望向門口,隻見有人橫刀立刃賭場前,一襲紅衣戰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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