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昌盛將軍故去,葉蓁蓁情竇初開的年華剛剛展開,她咀嚼著孩提時代的初遇,忽然明白那年春季那一縷溫暖的陽光竟是自己最初的心動。
父親與自己聚多離少的相聚時光裏,原來曾給了自己這樣的一抹溫馨。在那麼早的時候,昌盛將軍便曾經為自己的愛女指引過那一輪春日的暖陽,她與何子岑之間就有過那麼一重淡淡的緣份。
埋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除卻胡田田之外再也無人知曉。胡田田久不歸京,葉蓁蓁想遇個能說知心話的人也難以找尋,隻得死守自己的芳心。
她變得敏感亦怒,卻又格外小心。她總是不知不覺在宮中追隨何子岑的腳步,既想讓對方知曉,又害怕對方窺破自己的秘密。深夜的青蓮宮外被何子岱發覺、乃至被對方深深叱責時,葉蓁蓁依然不認為自己與何子岑無緣,反而認為陶灼華的存在才是兩人之間的障礙。
情深緣淺,如今大徹大悟的葉蓁蓁握著胡田田的手,宛然淡笑道:“我今日嘲笑何子岩耍了卑鄙手段,當日的自己又何嚐不是這樣?說起來我落得如今這步田地,自己也有一部分責任。”
她牽著胡田田的衣袖,將對方輕輕拉近自己身畔,在胡田田耳邊低低私語了幾句。胡田田臉色漸漸變得雪白,呆了半晌方輕歎道:“她若是為著這個緣故降位,這處罰未免太輕了些。”
葉蓁蓁咯咯輕笑,優雅地抿著婢子方才斟上來的陳皮普洱,衝胡田田認真說道:“大廈將傾,這不過是冰山一角。不但謝氏,連何子岩都自身難保。”
有倏然的火花自胡田田腦際一閃而逝,許多件事情如散碎的珠子重新穿起,想起何子岩堆疊如山的軍功,她竟然對葉蓁蓁的話有了八分相信。
葉家二房聽得這道旨意,到有些心頭竊喜。正房裏再無舊主,他們雖霸著偌大的宅園,到底是昌盛將軍的故居,說起來名不正言不順。
若昌盛將軍唯一的後人遁入宮門,他們便再也不怕旁人說自己鵲巢鳩占。葉二夫人在燈下仔細讀著抄來的聖旨,眯縫著小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隻是二夫人的笑容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宮裏便來了位傳話的公公。
葉蓁蓁對二房恨之入骨,又豈肯叫他們霸占自己的家私。她那一日上奏仁壽皇帝,昌盛將軍一脈從自己這裏便再也無後,情願捐出父親官宅舊邸,贈與日後似父親這般忠心報國之人。
葉家二房私底下的小動作,仁壽皇帝早便盡收眼底。今日既是由葉蓁蓁自己提出,仁壽皇帝自是欣然允準,他敕令葉家二房一月內搬回自己的宅子,將昌盛將軍府騰空,暫時收歸官中。
可笑葉蓁蓁的叔父與嬸母住了這些年昌盛將軍的府邸,早便習慣了鍾鳴鼎食的日子,自謂躋身於京城一品勳貴,卻隻是披著件華麗的外衣。
褪去暫借旁人的光環,葉家二房連個像樣的爵位都沒有。葉蓁蓁有仁壽皇帝派出的嬤嬤撐腰,冷著臉從她嬸母手上要回葉家的賬簿,將長房與二房的財產分隔,寫得清清楚楚。
二房裏這些年幾乎全仗著昌盛將軍留下的俸祿講求排場,自家既無產業又無進項,如今要再回去逼仄簡陋的舊宅,真鬧得雞飛狗跳,沒有一個人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