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的月色如水,掩蓋過娟娘目光中的隱憂,一樣灑向長寧宮的碧瓦朱垣。
今夜仁壽皇帝頻為想念長寧宮中一碗清淡的薄粥,特意選在德妃娘娘這裏用膳。帝妃二人將晚膳擺在華燈初上的庭院間,伴著五月熏然的南風,合著一杯濃香的花雕,就著皎潔的月色說話。
新月漸如彎眉,漫天繁星如碎手灑落的碎鑽,黑藍的蒼穹空曠而又高遠。
仁壽皇帝挾著片溫拌海螺肉,心情頗為舒暢,撫著德妃娘娘的手道:“子岑已經滿了十七,朕便不信你做母親的心裏沒有打算。究竟相中了誰,說給朕聽聽。”
宮婢、太監都遠遠立在一旁,帝妃身畔再無旁人,正是說些悄悄話的時候。
德妃莞爾微笑,眼中蕩起溫柔的色澤。其實有些話不必細說,兩人在對待何子岑的婚事上,難得有這樣的默契。
替仁壽皇帝再布一道腰果西芹菜,德妃低聲說道:“陛下,臣妾雖是他的親生母親,卻始終瞧得不如您長遠,自然是要您來聖裁。不過既是陛下問及,臣妾便多兩句嘴,孩子們有孩子們的心願,其實臣妾也越來越喜歡那個孩子。”
陶灼華與從前的先皇後容顏有幾分相像,當初她從大裕初至,與仁壽皇帝第一麵見麵,仁壽皇帝便有些憐憫。
他要瑞安的女兒為質,不過做為對瑞安的懲戒與威懾,卻不隨想被對方偷梁換柱。及至瞧著陶灼華每每為謝貴妃欺淩,還敢告禦狀到自己前頭,仁壽皇帝便覺得略微庇佑一下這可憐的質子也不為過。
沒承想再往後陶灼華混得風生水起,伴隨著她真實身份的揭露,她不是妄自菲薄,而是淡然處之。伴隨著阿裏木重歸大位,陶灼華的身份水漲船高。到了如今,她竟成了波斯王的義女,還緊緊維係著兩國的邦交。
從前仁壽皇帝與德妃一樣,擔心過陶灼華的出身始終是她的詬病,她卻在舉手投足間便化解了這份尷尬,還擁有了與瑞安抗衡的力量。
仁壽皇帝對這聰慧過人的女孩子越來越欣賞,便是何子岑對她不曾有意,仁壽皇帝都想借她與波期與大裕的關係給何子岑添些助力。漫說如今兩個孩子的心意絲絲縷縷連綿不斷,他又如何不想玉成?
見德妃小心翼翼地坦陳自己的心意,仁壽皇帝露出溫煦的笑容。他飲完最後一口薄粥,挽著德妃的手去往殿內。
輕柔地撫摸著德妃娘娘鋪沉在枕席間的黑發,仁壽皇帝難得地露出絲促狹的笑容,卻又故意黯然歎道:“實話說與你,子岑的婚事,如今朕也不敢替他做主。”
“這是怎麼說?”德妃生怕十拿九穩的事情又有變故,她心間警鈴大做,詫異地抬眸望向仁壽皇帝深邃的眼睛,卻見對方眸中銀河浩瀚,沒有一絲的陰霾。
德妃心下稍寧,卻故意側過身來扳著仁壽皇帝的肩膀,以手支肘托著下頜,略顯緊張地說道:“是子岑犯了什麼錯處?還是那瑞安又故意刁難?”
“都沒有”,瞧著德妃緊張的樣子,仁壽皇帝不忍心再吊她的胃口,手指輕刮一下她的瓊鼻,將她攬在自己懷中,再微笑著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咱們的子岑如今越發有了擔當,他怎會無故犯錯?你這做母親的便那麼不信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