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超度(1 / 2)

黑衣客行事乖張,又是狷狂自負,身上還帶著改不去的江湖氣息,每每開口便反駁瑞安的話語,素不為她所喜。

隻是若沒有黑衣客鼎力相助,瑞安與昔年的景泰帝在這場生死之搏中,大約早便一敗塗地。黑衣客於她有恩,因此瑞安隻得放低了身段,每常高看他一眼。

素日裏若不是忙於朝政,便是笙歌曼舞,瑞安難得有閑暇靜下心來。如今臥病在榻,再重新咀嚼黑衣客看似無理的話語,卻不得不欽佩他看事之準。

等待金鑾殿上那把龍椅,瑞安從豆蔻年華的少女等到如今徐娘半老,實在等得焦躁。她早便沉不住氣,不想再依牌理出牌,隻想蹚出一條捷徑。

所謂欲速則不達,黑衣客說得清楚,自己分明犯了兵家大忌。

瑞安心間沉沉,情緒十分低落,她拿手拭向眼角,竟發覺沾了些濕意。

素昔麝香不離身畔,瑞安從未想過自己會有身孕,還要經曆這樣一次殺生。

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昨日所做的事情卻比老虎更加狠毒,等同親手扼殺了一個小生命。瑞安甩甩頭不再去想,隻倚著大迎枕坐起來,衝著外頭喚人。

半夏應聲而入,見瑞安已經起了身,到有些詫異。忙將寢衣披上她的肩頭,再關切地問道:“長公主殿下是要飲茶麼?奴婢這便倒一杯泡滾燙的茶來。”

瑞安搖搖頭,命半夏支好炕桌,再叫她研些墨來。自己開了床頭櫃子的抽屜,從匣子裏取了些素白的雪浪紙,再撿了枝細細的狼毫,便就著翻開的《地藏菩薩本願經》認認真真抄寫起來。

半夏陪了片刻,見瑞安頭上已然滲出些汗水,自己苦勸不聽,也隻得悄然打了盆熱水來,再擰好帕子遞過去。

瑞安生怕抄好的經文落了水漬,先將雪浪紙小心地擱在一旁,這才去接半夏手上的帕子。她將臉上的汗水拭淨,複重新執起筆來。

一篇經文不長,瑞安停停歇歇,卻抄了近一個時辰。眼瞅著最後一筆墨字落在紙上,瑞安也好似抽離了全身的力氣。

她頹然將筆一扔,吩咐半夏去籠個火盆。半夏曉得她這是要親自動手燒經,超度那個無緣來到這世上的孩子,不由無聲歎息。

隻遵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能不問的便不過問,半夏悶著頭如同鋸嘴的葫蘆一般,依著瑞安的吩咐出來,與一秋一同籠起火盆,抬到瑞安榻前。

瑞安拿香點燃了自己抄寫的經卷,眼瞅著白紙被火舌一卷,到似是枯蝶舞風,片片化做灰燼,心上一陣空蕩蕩難受。

做完了這一切,瑞安已然筋疲力盡,她命兩個丫頭將東西收拾好,本待早點兒歇下,卻是半絲睡意也無。隻閉著眼睛思來想去,琢磨著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

心間縱然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悔意,卻敵不過對於人上之人的渴望。瑞安捫心自問,若時光重來一次,她依舊會覬覦那把龍椅,依舊會視景泰帝為心腹大敵。

繞指柔腸轉而被心硬似鐵代替,瑞安將經文焚盡,便好似盡了自己該盡的責任。聽得亮櫃格間紫檀木透雕的西洋琺琅自鳴鍾發出單調又有序的聲響,瑞安隻閉眼假寐,聽著滴答聲細細回味自己這些年的行事。